韩知意见她身上的衣裳鞋子,看出来是从一线峡回来,还没顾得上梳洗,也是十分体谅,“你到底一个姑娘家,莫要太劳累了,实在顾不过来,等阿初回来。”

“那石头搬开了,卤水一直往外漫,都是真金白银,我们本就缺这盐巴,奇兰镇那边的牲畜还都眼巴巴盼着,这哪里能给泼洒了去。”她说罢,大抵是因白天里一直蹿来蹿去的,如今一站着,只觉得两腿一阵酸胀疼痛,脚底也是火辣辣的,便直往里走,到了月亮门外的小门槛上,一屁股坐下来,“我此番来,是想问你要一个人。”

“哪个?”韩知意问着,随即笑道:“不瞒你说,我这一次除了从韩家那边带了几个人,余下的都是你表哥的人,你可随便喊过去,要他们挑粪喂马,没有一个会说一个不字。”

周梨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兴趣去探讨杜仪到底是个什么秘密在身上了,为什么有这许多的朋友,且都身份玄妙不一般。就是听得韩知意这话,也是笑了起来:“那可不敢,表哥的朋友里就没有俗人的,若不是如今情况不允许,我定是要好生招待的。”

“有何不敢的?想来过一阵子你表哥也要过来了。”韩知意也在旁边的芭蕉丛旁坐下来,“你要谁?”

周梨方道:“陈慕那边如今缺这金属材料若干,我本也是为这个事情发愁,不想着屛玉县实在是个得天独厚的宝地,当初我送他的那鲁班杂说上,记载了这紫萝山脉下有不少矿产,但我们都是门外人,哪里懂得这些,你不是带了一个十分擅长冶铸的朋友么?只想请他去帮忙。”

韩知意却是听得她说紫萝山脉下面有矿产,整个人都激动得站起身来,“陈公子只因得了那残卷,便是造出了这许多奇珍来,

可见那残卷是真迹,其中所记载,自然是假不得。司马果然也是有两把刷子在身上的,不瞒你说,我们下了紫萝山脉,到那临渊洼的时候,他便说那一处的泥土不对,指不定下面是有矿产。”

当时只以为他是随口显摆,却不想真是叫他给说中了去。

“他也这般说?那果然是假不得了,就是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可是供我们整个县来使?”周梨他们现在反正也没想着打造什么兵器一说,衙门里从甲字军里雇的差吏,是一件像样的武器都没有,用的还是当初那伙强盗留下来的呢!

这眼下都是不敢想武器一说,他们如今就指望能足够那陈慕用,还有农具炊具不愁。

左右日常不缺这些金属便是了。

韩知意也十分兴奋,嘴里只念叨着上天垂怜等,又是发现了卤水塘,解决了盐巴的问题,现在又有七八分确定了矿山之事。只倏然激动起身:“我去将司马叫来。”

周梨也连忙站起来,看了看那天上的月亮,“这会不会太晚?”

“晚什么?他这个人疯起来,能熬个三五天呢!”说罢,只叫着周梨一起过去。

但周梨路过衙门口,又叫挈炆给喊住了,便只能托韩知意帮忙把那司马垣给请来衙门里。

也没有过多会儿,韩知意便将司马垣找来,自是同周梨商议了一回,又到隔壁去找了陈慕,拿了那残卷来瞧,最终就确定了位置,他自己就打算明日一早带着十来个人,先去那临渊洼探一探。

这个事情便这样匆匆忙忙给落实了去,大家也方散了,周梨只拖着疲惫的身子,想要去看一看她姐姐一行人从田里回来了没。

却被殷十三娘喊住,“姑娘莫要去了,方才你们在堂里商量去临渊洼的时候,那边就打发人来说人回来了,喊你也早些休息,不必去看她们,她们那边也要早点睡觉。”

周梨听了这话,也是哭笑不得,“怎的,还嫌弃起我来了?”

“哪个敢嫌弃你?只是你昨儿在一线峡,也没有睡好,这两日不是在马背上就是东奔西跑,还要做些体力活儿,你当真自己是铜铁锻造的不是?”殷十三娘说着,只一把拉起她的手,“我方才已经叫窕窕给你烧了些热水,你泡一泡身子,好好休息一回。”

周梨也不矫情了,她的确是累,只朝殷十三娘谢了一回,“那你们也早些休息,不必管我,我又不是那吃不得苦的。”

便自顾去了。

接下来几日,却才是真正的忙,她也才抽得两回空,和家里吃了两顿晚饭。反正城外水田恢复,即便现在挈炆又帮忙管着,有小韩姐夫韩知意带来的人跟着帮忙,也是大大地缓解了。

但一线峡修路的事情迫在眉睫,虽然现在那塘子里的卤水不似前两天那样疯狂往外冒水,但现在一日也能得五十来斤的粗盐,总不能因陈慕的切石机没有做出来,就一直干等着?所以她也要时常顾着修路之事。

还有城中各种设施的完善。

心里又惦记着司马垣去临渊洼的队伍。

转眼过了七八日,白亦初也是终于从那奇兰镇回来了,得知本地就能产盐,也是大喜不已。

哪里晓得喜讯却不止是一个,还有家里人都迁移来了,而且那紫萝山脉下的临渊洼里,极有可能有丰富的矿产资源。

他当即就高兴地搂着周梨转了好几个圈,“这是个什么神仙宝地,怎就叫我们给遇着了?你说上京那边要晓得了,岂不是要赶紧打发人来将这县令给接管了去?”不然肯定要多设几个职位来,压在自己的头上。

原本也欢喜的周梨听得这话,只挣扎着下来,“你倒是提醒了,我等我去同大家商议,莫要将这里的好处都传出去。”俗话说的好,财不露白,富不露相,不然少不得是要遭横祸来袭。

白亦初见着此刻已然是夜深,把她给拉住,“明日我叫挈炆写个告示贴在广场上就是了,这是事关咱们民生生死的大事情,没有谁犯傻,会给传出去的。”

周梨这才停了下来,两人就这几件喜讯高兴了一回,本也是要去见元氏他们的,但因时间太晚,他们白日里又几乎在田间劳作,也就作罢了。

周梨也才问起他奇兰镇那边如何了?还有自己的那些绵羊如今生活可是适应?

方听得白亦初说,“那边虽也是有地势优势,但物资实在是短缺得厉害,此前又叫那些天杀的强盗们隔三差五去打劫,山上的梯田里青稞苗都没法种,牲畜又被劫,盐又短缺,他们也是同这别处的老百姓一般,就靠着山里的野货过日子。”

只不过那奇兰镇的山民与南眉河的山民却又不是一个类别的,听白亦初说,他们身上都挂着个羊皮袄子,住的也是毛毡搭的临时棚子。

平时山上不下雪的时候,就住在山上,天气不好了就下山来,住在山下的草原上。

就靠着挖些那里特有的草药,同其他镇子上的老百姓们换取些水果食物。

其实很多人第一个反应,那奇兰镇生活如此艰难,他们怎么不到这别处来?其他镇子上,便是这县里也比那奇兰镇好多了。别的虽是不敢保证,但那水果是不会短缺,不会叫他们在那雪山上一样时常过那饥寒交迫的苦日子。

但人之说以说是人,除了因为脑子里有思想之外,还有自己的信仰。他们觉得自己生来就是雪山的子民,那巍峨入云的卓玛雪山就是他们的母亲,所以作为孩子,他们怎么可能离开自己的母亲呢?

也是如此,这九州大地,不管是富饶的江南或是飞满了黄沙的凤凰山,到处都住着人。

周梨其实心里早就有了数,这个屛玉县,其实就有些像是自己那个世界的彩云之南,但又比那彩云之南要大许多,气候温差也是有些区别的。

而南眉河两岸的山民,就有一点像是那个世界过着傣族,而奇兰镇上的老百姓们,又像是藏民。

不过终究不是一个世界,区别其实是蛮大的,毕竟不管是南眉河两岸的山民,还是奇兰镇的山民,他们都不信佛。南眉河两岸和这屛玉县大部份的老百姓,所信奉的都是紫萝山脉里住着的山鬼,视孔雀为山鬼座下的信使,专门替大家传达紫萝山鬼的神旨,而他们有什么需求祈愿,也是请求着凤凰帮忙传达。

至于奇兰镇的山民,他们所信奉的,却又是奇兰镇那巍峨的度母雪山,或是又称作卓玛雪山。

在祭祀卓玛雪山的时候,喜欢在四处都挂满了彩旗,使得那常年几乎都是雪白一片的山峦上,也能有山下该有的五彩缤纷。

而这一次白亦初去,正是因为忽然降雪,有人被埋在雪山里丢了性命,所以奇兰镇的山民们又举行了一次祭祀,他也是入乡随俗,与之参与,随后再次同他们商量防备雪灾之事。

他们都遵循老祖宗的生存法则,在雪山上度过了这数代人,不是白亦初红口白牙,就能将他们全都劝下山来的。

所以如今也只能循序渐进,先多给他们传授一些别处防雪得来的知识。

至于他们物资单一匮乏,也是积极劝说他们下月十九来县里的集市做交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