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青崖讶然道:“殷小姐从何得知?”
殷琅如笑而不答。
白青崖略一想,猜测是今日闹得出格,教人听了去。他有些心虚,匆忙转移话题:“夜来风寒,水边湿气重,殷小姐莫要贪看好景着了风寒,还请赶快回去罢。”
殷琅如却道:“好景易逝,若不以笔墨描记一二,岂不是辜负了?”
白青崖这才看见殷琅如腿边支着一方矮桌,薛涛笺上写着半阙词,墨迹未干。他心旌摇动,不想美人还是一位才女。
看他又呆立着不语,秀丽的面上满是红晕,不知在想什么,殷琅如歪头思索了一瞬,扬唇笑着抬手对白青崖一招。
这下,白青崖哪里还想得起别的,像被灌了迷魂汤似的,晕晕乎乎地走了过去。行至佳人跟前,他才惊奇地发觉,这小姐远看身量纤纤,怎的仿佛跟他一般高?
“我听闻前朝举办诗会风行‘裙带题诗’,极是风流雅致。我虽非佳人,却不知有没有这个福分,求长史两句诗呢?”殷琅如自袖底扯出一条丝帕,“可惜今日的衣裳不方便,还请长史题在这上头罢。”
白青崖摒除杂念,小心地接过那帕子,只觉一股异香扑鼻,仿佛置身花海中。他于是拾起案几上的毛笔,心绪翻涌,挥毫而就。
笔墨落成,殷琅如轻轻诵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白青崖有些羞赧,鼓起勇气回道:“杨玉环的美貌,也不及殷小姐十中之一。”
“是吗?”殷琅如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脸,笑意莫测,“长史真是嘴甜。”
白青崖低着头,没瞧见她的脸色。他将手帕归还于殷琅如,布料遮掩的指尖不经意间交错,竟如在数九寒冬摸到了冷铁,一股逼人的寒意伴着刺痛猛然传了过来,冰得他下意识一缩。
她的手怎么这样凉?白青崖一时觉得十分蹊跷,这温泉水冒着热气,即便是水气浓重又经了寒风,寻常人的手会凉成这样吗?
白青崖有些怕了,深夜、水边、美女,他别不是遇上精怪了罢!他悄悄抬起眼去瞧,没瞧见美人变作吃人的妖精,却瞧见了殷琅如右眼眼角下一道一寸长的疤。
美玉有瑕,当真是憾事。
“呀,”读懂了白青崖眼底一闪而过的惋惜,殷琅如面无表情道,“这下怕是比不上杨玉环了。”
这下白青崖顾不得什么怪力乱神了,好一番伏小做低,口称失礼,才终于哄得佳人重又开怀。
此时天已经全黑,远处隐隐传来嘈杂的呼喊,细听之下,竟是在叫白青崖的名字。必定是檀霭自长公主处回来却不见他,着人来找了。
若二人这般被下人撞见,殷琅如的名声可就毁了。白青崖匆忙道:“殷小姐,我先去了。你放心,来日必定登门……登门致谢。”
殷琅如扬眉问:“此话当真?”
“自然!”人生迫近,白青崖走出两步,又依依不舍地回首,“殷小姐,千万等我!”
家人敏,檀霭是有攻籍的
另:微博改名了,新名字@炭烧金骏眉
第五十八章、落水
被留在原地的殷琅如目送白青崖远去后,捏着那条帕子轻轻一嗅,芙蓉面上露出一抹诡秘的笑。
恰在此时,一名来寻人的小小子蒙头蒙脑地闯了来,一眼瞧见水边神仙妃子似的美人,眼珠子都不会动了:“这……”
美人清凌凌的眼波含笑扫过来,成了这小厮眼中最后的画面。
他眉心一痛,立时向前栽倒,震得木兰树花瓣簌簌而落,冷风拂过,树下哪里还见得着佳人的倩影?
*
一墙之隔的白青崖浑然不知身后出了命案,他的手被吹得冰凉,双颊却红赤火热,腔子里的心砰砰直跳。
花月正好,他在慕少艾的年纪邂逅了殷琅如,恍觉梦里幻想过无数回的模糊倒影化成人,亭亭立在了自己面前。
忆起方才种种,殷琅如的清冷面庞仿佛也在他想象中带上了几丝羞怯。
前朝女子表倾慕时才解裙带求诗,她……她一定也是中意自己的罢。夜深独自在水泽旁作诗,女儿家的容颜又有损,她在家中的日子想必也不好过。
想至此节,白青崖更起了同病相怜之感。他恨不能现在就回家去禀明高堂,三书六礼,娶她过门,从此一生一世爱护与她神魂颠倒之际,哪里还记得宁平公主是谁?
白青崖正想得心旌摇曳,后心猝不及防传来一股大力,天旋地转,只听“扑通”一声,人便越过低矮的栏杆扑进了水中。
那引来的温泉水本就低浅,白青崖又是遭人暗算,脑袋直直地撞上了水底的鹅卵石,登时昏死过去。
*
再醒来时,头颅上传来的昏沉胀痛与喉间至胸腔火烧火燎的刺痛如浪涛般一并袭来,令白青崖恨不得立时再昏过去。
“青青,你醒了?!”
白青崖耳边隆隆作响,依稀分辨出是卫纵麟的声音。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眼底映出卫纵麟满是焦急的脸。
“他怎么不说话?子阑,你快来看!”
卫纵麟退开半尺,拽了身后一名眼熟的白衣公子来,眼睛还紧紧盯着白青崖。
那公子被他拽得一个趔趄竟也不恼,在床边落座后凝神搭脉,又轻轻掰开白青崖的眼皮瞧了瞧,才道:“白公子落水后便撞了头晕了过去,因此呛水不多,心肺无损,但风邪侵体、颅脑震荡,须得静养。照我先前开的方子一日一服,半月后便应大好了。”
白青崖努力回想了一会儿,终于想起了他是谁。
谢霜蕴。
不是说什么尚书之子吗,怎么还干起大夫的活了?他能行吗?事关身家性命,白青崖挣扎着开口问:“……怎好劳动谢公子,府里的郎中呢?”
卫纵麟正想答话,谢霜蕴却轻轻笑了,这一笑如清风拂面,令人见之忘俗:“白公子在‘木兰坠露’落水,皇庄内无人常住,是以无医官随行侍奉,又地处偏僻,一时半刻也寻不来合适的大夫。当时事态紧急,在下便应檀大人之邀来为白公子看诊了。”
白青崖不知道,谢霜蕴的说辞已经是很委婉客气了,檀霭当时的“请”,可没他说的这般和风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