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檀霭的面色变了:“长史,这不合规矩。”

白青崖正等着他这一句呢,立刻接道:“信送不了,檀大人言说是殿下吩咐,怎么我身体不适回不了院子,檀大人也推三阻四不愿帮忙?别不是殿下有令是假,檀大人瞧不上我,心里不服是真罢?”

他越提褚容璋,檀霭越是忌讳。

檀霭并不惧怕褚容璋,也谈不上忠诚。对于他来说,跟着褚容璋不过是一份差事,既然到哪里都要干这份差事,何不挑一个最能成事的人跟着?这许多年来他冷眼旁观,众多皇子中,论手腕城府,褚容璋皆属魁首。檀霭虽没什么建功立业的抱负,可也不想因跟错了人落得个不明不白身首异处的下场。

睡鸦的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白青崖、褚容璋、沈三钱三人也已足够热闹,他可不想卷进他们的一团乱麻中去,毁了自己这些年的道行。

见檀霭又摆出了那张死人脸,白青崖也学会了见招拆招。他起身整了整衣服,不忘把那送不出去的信揣上,迈出一步便做作地叫了一声,往檀霭身上倒去。

檀霭惊了一跳,手比意识快,忙接了个满怀,简直不知说什么好:“白青崖,你!”

“呦,檀霭大人,直呼长官其名,不大合规矩罢?”

檀霭焦头烂额地试图将他扶起来站直,怎奈白青崖没骨头一般软在他怀里,他只觉摸到的哪里都如云絮般绵软,馥郁的甜香直往鼻端冲,不得不狼狈地低声下气道:“长史、长史恕罪……我答应你……属下背您回去,你先站起来,好吗?”

白青崖终于拿住他出了口恶气,正是得意之时,哪里肯如他的愿,笑意盈盈地回说:“大人见谅,正因您方才的推拒,我才强站起来扭了脚,眼下疼痛难忍,实在是使不上力气,不若就这么着,劳烦大人抱我回去罢?”

这般纠缠下去,不知白青崖还有什么奇招在等着他,若再让外人瞧见,真正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了。檀霭无计可施,牵过白青崖的手臂揽在自己脖颈上,轻轻一抄将他抱了起来,嘴上终于忍不住刺道:“待回了缣风院,得宣个御医给长史瞧瞧才好。崴脚倒是小事,只是方迈出一步就崴得动弹不得,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别的症候啊?”

得了这么一句带刺的暗讽,白青崖反倒笑得更开怀了似的。檀霭越是要占嘴上的便宜,心中必定越生气,而只有见了他不高兴,他自己心中的憋闷才能好些。

白青崖仰在他怀中挑衅似的晃了晃脚,笑道:“多谢檀大人美意,近来我确是有五内郁结,气血瘀滞之感,我自己想着,病根正在于肺腑之中存有怒气。若不是总是有不长眼的狗奴才惹我生气,想必我这病势也不至如此来势汹汹。”

檀霭叫他噎得不轻,他一面抱着白青崖迅速穿过竹林旁的曲觞流水,一面在心中郁闷地想,以前怎么没发觉他这么牙尖嘴利?

白青崖见檀霭不再还嘴却觉得没趣,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慢着!”

檀霭不愿搭理他,脚下不停,走得飞快,只吝啬地挤出两个字:“何事?”

白青崖见状猛拍环着自己的手臂:“我说慢着!”

他扑腾得厉害,檀霭怕摔着他,不得已依言放慢了脚步,压抑着怒火问:“究竟又怎么了?”

白青崖一指九曲桥的那头:“那边开了什么花?我想去瞧瞧。”

现在这时节哪来的花?檀霭定睛一看,白青崖所说的九曲桥那边的“花”原来是府中婢女闲来无事在她们起居的配殿门口扎的纸绢花。

檀霭心下便明白了,白青崖这是瞧出了他的顾虑,为了整他偏要去往人多的地方去了。他深吸一口气,正在心里考虑在这儿将白青崖敲晕了送回缣风院可不可行,却见树木扶疏掩映间,桥那头有两个人影走来。

白青崖立时来劲了,催促着檀霭:“我又不想看了,咱们直接回去罢!”

檀霭来不及应付他,转身便想换一条路走,白青崖哪里肯依,生龙活虎地挣扎起来。他那样软,檀霭怕抱痛了他不敢用力,此刻一时不察竟脱了手,电光石火间只来得及拽一把白青崖的袖子,让他落势稍缓,自己垫在了他身下。

那两人走至跟前时,见到的便是一副白青崖衣衫不整地骑跨在檀霭身上的场景。

白青崖摔得晕头转向,冷不防一道熟悉的声音带着陌生的冷意在他耳边响起:“看来,倒是本侯来得不巧了。”

刚考试完晚上就更新,菩萨知道我有多勤奋吗?

第四十一章、一笔勾销

白青崖一抬头,便对上了二总管身后的卫纵麟森冷的面孔。

他一下子慌得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撑在檀霭胸前想坐起来,却被冗长的衣摆绊得动弹不得。

而在卫纵麟看来,便正是一场人赃俱获的捉奸。

这几月来,他被褚容璋拖得分身乏术,抄宋家、审犯人,忙得如地心里的陀螺,片刻不得闲。好容易得空,也只能靠传书信聊寄相思。日盼夜盼,却连白青崖的只字片语也盼不来。

他心中虽恼,却挨不过对白青崖的思念。宋氏谋逆案尘埃落定,褚容璋也离京平叛,他没了绊脚石,立时便赶了来见他,期盼着能从他口中听到那句愿意。

不料是这样一副场面。

白青崖见卫纵麟似是失望至极,竟一句解释也不愿多听,转身欲走,情急之下越过满脸兴味的二总管,抻直身子勉强扯住了卫纵麟的衣摆,急急道:“侯爷留步!”见那衣角要从自己手中滑脱,他顾不得其他,双腿用力夹了一下身下檀霭的腰,压低声音快速道,“不长眼的东西,还不把我扶起来!”

檀霭不知是不是受了伤,面色也极难看,眉头紧蹙,素来冷白的脸上泛起一片潮红,猛地一闭眼,仿佛压了压怒气,最终没有发作,而是依言将白青崖扶了起来。

白青崖方落回地面便看也不看地拂开了檀霭的手,疾走两步拦住了卫纵麟:“小侯爷……卫纵麟!听我一言,不是你看到的这样!”

卫纵麟怒火勃发,可一瞧见白青崖急得泛起水光的眼瞳,腿却不听使唤地停了下来:“哦?那是什么样儿?”

“方才我不当心扭了脚,本想着传步辇,檀霭却说到缣风院这么两步路不值当,执意抱我回去。我远远地见着有人来想下来,檀霭却无论如何不放,才弄成这副模样。小侯爷,你相信我!”

卫纵麟瞥了一眼白青崖在地上稳稳当当的双脚,冷笑一声:“竟有如此不知事的下人,敢爬到主子头上做主,还伤了人。既这么,少不得要重重地罚,否则何以正规矩体统!”

白青崖一听就觉得不好,檀霭本就是被他牵累,若背了黑锅还要受罚,他如何能善罢甘休?见檀霭欲开口反驳,他忙道:“不可!檀大人也是一片好心,我……我没什么事,既没伤着,便是瞧在殿下的面子上,就放过檀大人这一次,可好?”

檀霭紧紧握住了剑柄,怒火攻心。白青崖好大的胆子,当着他的面就敢红口白牙地颠倒黑白,无怪乎几个男人叫他哄得团团转,当真是好心思,好口才!

卫纵麟这厢也是恨得牙痒痒,他才认识这个小白脸几天,自己不过说一句要罚,便这样着紧地护着!

“赏罚分明,即便恪王殿下在这里,想必也没有偏袒自己的人乱了纲纪的道理。”

白青崖最会察言观色,见卫纵麟如此,便知他要罚檀霭不过是幌子,心里恼自己才是真。若在平时,或许能随他去了,恼上一阵子便好了。可眼下有求于他,不让卫纵麟解了心头这口郁气,接下来的事便难办了。

白青崖无法,只得求助地望向檀霭。

檀霭语带讥笑:“谁是谁非长史心知肚明,侯爷也未必不晓,何必累及无辜之人呢?”

白青崖早在后头杀鸡抹脖地给檀霭使眼色,听他这样说,终于忍不住快步走回他身边,半是恳求半是威胁道:“檀大人有错在先,小侯爷训斥几句是应当的,你又何必如此桀骜?念在你往日的功劳,即便说是重罚,又能多重?这样,你自去领罚,以前的诸多错处,我做主一笔勾销,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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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来迟

檀霭狐疑地瞧了他一眼。亲王府是他自己掌罚,他自然不惧卫纵麟,据理力争只是不愿枉做小人罢了。但若经这一遭能叫白青崖往后消消停停的,那倒是求之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