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他手指的温热,聂蓉才意识到这真不是梦,他真就坐在自己面前,不由激动地坐起身来,又惊又喜道:“你怎么来了?骑马来的?”

严辞抓着她手点头道:“小陶带信回去,说苏州正发时疫,你高烧已经三天,粒米不进,他来时你正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我哪里还能待得住?”

聂蓉这时坐近了些,能看到他脸上的灰尘和长途奔袭引起的干裂细纹,心疼地看着他道:“你看你这样子。不过是普通的秋疫而已,京城也常见,哪里那么严重。我也不是昏迷不醒,就是头晕没力气只想躺着而已,你怎么这么莽撞就过来了,这么远的路。”

严辞笑道:“我是男人,骑几天马算什么。倒是你,身子这么弱,秋疫可大可小,这儿大夫的医术又不比京城,我哪能不担心?你没事就好。”

聂蓉摸摸他唇上的皲裂血纹,突然想起来什么,立刻说:“你还饿着吧?我马上叫人去给你准备吃的。”说着要起身,严辞拦住她道:“进来时橘儿知道,说给我去煮碗须面,也顺便备水给我沐浴,不用你操心。”

聂蓉这才安下心来,看着他问:“你是不是没看到我后面给你寄去的信?这样过来,皇上能允许吗,会不会有什么事?”

严辞笑道:“妻子病重,我告假来探个病有什么不许的,你寄的信等我回去了再慢慢看。”

她放下心来,要抱抱他,却被他拦道:“我三天没换衣服,身上都是汗和灰尘,别碰。”

这时橘儿送面来,顺便带了盘糕点,说道:“厨房里只有鸡蛋,就打了两个鸡蛋在面里,正好有糕点放着就装了一盘过来,是夫人亲手做的。”

严辞点点头,洗了手坐到桌边拿筷子正要吃面,却想起了什么,将筷子放下,拿了块桂花糕来吃。

吃了一口,他看向她道:“口感绵密,甜而不腻,确实好吃。”

聂蓉笑道:“行了,谁要你夸,还特地饿着肚子来吃,生怕吃饱了就吃不下我这糕点了是不是?”她不屑道:“味道是比出来的,你从不吃糕点,哪能尝出好不好吃,那些尝遍天下美食的挑剔食客我才稀罕,谁稀罕你的夸奖。”

严辞无奈道:“但我说好吃是真的。”说着,干脆地吃完手上那只桂花糕。

聂蓉从床上起身,坐到他旁边道:“好了,快吃面,糕点太干了,要吃等下再吃。”

严辞低头吃面,她就在旁边撑着头看着他,眼里心里都是疼惜和甜蜜。

等他吃完面,水也备好了,他在房中认真沐浴一番,这才上床去,两人立刻抱在一起。

“傻子,这么远跑过来,万一也在这边染上了时疫呢?”她在他怀中嗔怨道。

严辞笑说:“我身体好得好,怕什么时疫。”

“那也要注意些。”她说着问:“那什么时候回去?能在这儿待两天么?”

严辞看着她道:“等一下再回答你,现在先办正事要紧。”

“什么正事?”问完她抬眼,看到他的眼神便明白什么正事了,不由一笑,面含娇羞,小声道:“色胚。”

他只是笑,似默认了这名号,立时覆身上来。

两人半年未见,相思难耐,此时相聚,便是久旱逢甘霖,翻云覆雨,恣情欢好,恨不能融成一滩泥,再和水重塑。

及至后半夜方才停歇,她依偎在他肩头嗔声道:“时疫也没你这样坏,它只让人难受,你却是要人命。”

严辞低声闷笑,搂着她道:“我看你才是吸人阳气的小妖精,要将我的命吸走才作罢。”一边说着,一边抚着她小腹,轻按一下道:“是不是?”

她觉得两人书信往来这么久,竟也被他带得下流了,一下就听懂了他的荤话,一边握拳敲他肩头,一边羞得满面通红。

这时他才说道:“冀州近日也忙,我在这儿待一天,明日过后,后日一早就走。”

“这么赶,都没怎么休息。”她说。

严辞又笑:“算了,有你在,我也休息不了,还是回冀州休息吧。”惹得聂蓉又轻捶他。

苏州多山水园林,名副其实的江南水乡,她之前过来时就想和严辞一同在此游玩一番,如今严辞能待一日,她便想了几处山水,只是别的地方都远,只有引太湖水所建的横溪倒还近一些,于是最后就决定去那儿转转。

结果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两人又在床上相拥着躺了好一会儿,到用完饭已接近正午。

此时去哪里都来不及了,只能在城里走走。

只是对两人来说,待在一起就是很开心的事了,去不去游山玩水倒无妨,并不觉得有什么。

江南女子不如京城胆大奔放,这儿女子出行大多都戴着帷帽,聂蓉也戴着,一边与他一同走着,一边看着街边的铺子,有适合做干粮的,便买了给他备上。他来时走得急,连衣服都没带一身,也在外面给他买了两件衣服。

他对此倒不关心,只是一边走,一边问她:“你一人在这边,可遇到什么长相英俊的小郎君,或是有些不怕死的登徒子来招惹你?”

聂蓉回道:“有个姜大师傅,为人很是豪爽,爱说笑,他倒是自称三十年前仪表堂堂,玉树临风,是个美男子。”

严辞知道她意思是这些做糕点的师傅都是老者,却仍继续问:“总有些名门公子或是当地富户知道你过来,就没有惊叹你貌美,上前献殷勤的吗?”

聂蓉不耐道:“行了你,谁不知道我有夫君,谁不知道我夫君乃侯爷之尊,是朝中重臣,哪个人有那胆子招惹我?倒是你……”

她说着硬了语气道:“别给我在外面惹些莺莺燕燕。”

“谁不知道我向来洁身自好又惧内,怎么可能惹那种事。”他回答。

聂蓉不屑道:“那说不准,那些秦楼楚馆的,你也不是不去,我还记得我过生日,你去喝花酒左拥右抱惹一身胭脂回来呢!”

“说了那就是……”他正想着怎么解释,就见她一动不动盯着某个地方,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见一个长相清丽的年轻女子,而那女子此时正一瞬不瞬看着自己。

那女子二十出头的年纪,梳着发髻,明显是出嫁了的,就在街边摆了个摊子卖泥人,在两人对视这一会儿,她身旁一名一直蹲着找什么东西男子从地上站起身来,二十多岁,穿着布衣,似乎是她夫君。

此时聂蓉在他耳边问:“她看你做什么?见你长得俊?”

“我不知道,兴许是呢,我也不认识她。”严辞说。

就在这时,那女子朝他们道:“官人娘子要看一看泥娃娃么?”

她这一开口,严辞便听出了她的京城口音,得知她是京城来的。且声音细腻,身段窈窕,似乎是善歌舞的人,这一想,便想起了她是谁。

当年他还是御史中丞时,在教坊里行刺过他的那个乐伎。

他不知她为何到了苏州,也不知她为什么叫自己,但心知她是认出他了的,不动声色看了看这摊子,发现没异样,才拉了聂蓉一起走过去。

聂蓉不疑有他,倒认真看起泥娃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