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1 / 1)

文官也好,武官也罢,凭自己的本事吃饭爬上去,旁的人口说不服,心中总是有几分佩服。若谁想踩着别人的肩膀站到高处,大家心中又另当别论。

天时地利人和,赵家一样没占上,回京后就被夺去世袭罔替,降等袭爵三代,从一等侯降为三等,岁银俸禄大为缩水。先前他们还在看乔家笑话,才一年的功夫就轮到自己家,世事无常,风水轮流转来得太快。

秦昭死里逃生一回,回京后告假在家静养,成天闷在书房里翻兵书琢磨兵法。四奶奶见到丈夫的举动,思来想去打发人请来知言夫妇过府小聚。

正好孟焕之休沐,有几句话要同秦昭商议,便带着知言和意儿坐车去了三房。

秦枫担着闲散的差事每日点卯不误,秦晖忙得不见人影十天里有八天不在家,秦昌又在郊外对着二宝发功,家中只秦昭夫妇和关在屋里的常氏。

知言领着意儿先到常氏住的院落,丫头婆子全候在廊下,屋里香烛缭绕,常氏跪在佛龛前闭目祈祷。美人迟暮,姿色大不如前,褪了首饰除去华服,只着青衣素袍,梳着圆髻,手捻着佛珠满脸虔诚。

“阿奶。”

意儿奶声奶气的叫声惊醒了常氏,她猛然回过头,眼中发亮只有意儿一人。常氏别的不稀罕,唯眼热别家的大胖小子,偶尔见到几个外孙,那管他是亲外孙还是假外孙,都搂住不撒手。

意儿噔噔噔跑到常氏面前,拉她起来。常氏眉眼都带着慈善,捧着意儿的小脸细瞧,柔声道:“让外祖母瞧瞧,这小脸终于又圆了。”

意儿上回得病,人瘦了一圈,胖嘟嘟的小胳膊小腿明显变细了,脸蛋上肉的也没了。为此,知言挨了秦枫好几次数落,亏得她没敢说是孟焕之折腾儿子生病,要不然花狐狸活剥了女婿的心都有。

常氏也见过一回意儿瘦下来的样子,心疼得不行。她的神情不假,如同数年前对着秦昌嘘寒问暖关怀倍至。

知言略坐了坐,留下意儿陪着常氏,自己去了四奶奶院中。两个女人无非说些家常碎语,不多时听见隔壁院落意儿的欢笑声,定是他嫌屋里闷烛火味道冲鼻,拉了常氏到院中玩。常氏为意儿唱着童谣,婉丽的女声飘扬在府中。

知言凝神听了一会儿,复又问起秦昭近况。

四奶奶唇边现浅笑:“四郎人是回来了,魂还留在北边。总有一天,他还会再去。”

她的父兄征战几回,四奶奶最清楚不过男人从战场上逃回来后的心思。是山压得他喘不过气,也是枷锁套住他的魂魄,更是无穷的动力,迫得他奋力向前。

她的丈夫生来就不凡,为何要阻挠他的脚步。

知言深有同感,孟焕之嘴里说着她最重要,意儿最要紧,都比不上他心中的大事。

大鹏失志,与凡鸟无异,由他去罢。

两个女人心有默契,对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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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书房里,孟焕之和秦昭抵头商讨北境布兵,秦昭亲自走了一趟,以他的眼光和见识讲解出来又是另一番不同天地。

孟焕之拿着秦昭花费心血书写的手稿,脑中闪过前几日英国公府和宁远侯府的请命折。

这两家都在孝中,吃着皇家的俸粮,不敢在关键时刻托下。自然要急人所需,先乞求夺情,允他们在牢关附近屯训兵马。牢关离边境只有几百里之遥,条件艰苦,军士们在此处适应一年半载,再赴边境与鞑靼做战。

秦昭的提议正好与英公国和宁远侯不谋而合,孟焕之深为佩服:“每回见舅兄都令人刮目相看,士别三日更是不能同日而语。”

秦昭手脚上生的冻疮还未好,敷了药膏包裹着绷布,伸出为数不多完好的手指挥摆,面上带着伤感:“赵家虽然倒霉了,还了现世报。我却在想,他家威风显赫都不要紧,只要能换回十几万条性命。北边孤魂哀哭,声声泣??不能回乡。”

“赵家是急功近利,最大的罪名不应他们来担,从天子到内阁再到六部全脱不了干系。可笑之至,敢直言上谏的杜六郎被投进大狱判了流放。”

秦昭眼中无限愤慨,长这么大,他头回如此激动。

孟焕之并不正面回答,转而言及其他,“今年的殿试已选出三甲,理应我们几人该到外面历练,我瞧着天子不想放你我出去。”

秦昭出去拼死博一把,不就为了不想被困在京中,听言眸色变冷,冷哼道:“他不放,我总会有法子让他放。”

“也对,安大学士日前还放过话让你好看,略施小计难保他不上勾。”

堂堂内阁大学士放着正经的事不去做,眼中只盯两三个毛头小子,也难怪今年的春闱主考官花落王善叔。

孟焕之冷眼瞧了几年,这位安阁老学问泛泛,为人也泛泛,号称正直刚禀,偏偏干着阴私小人的勾当,拿圣人言论标榜自己的恶行最是可憎。当初杜谦的事少不了他在中做手脚,任由安阁老在朝中继续祸害,不如下手除了他。

孟焕之暗中思索如何不着痕迹下手,那边秦昭的声音响起:“天子不放你,倒也是好事,留在圣驾身边可行方便之事,也算解了我等后顾之忧。”

孟焕之颔首:“我也有此意。”

心照不宣,两人各行其事。

秦昭假借伤情严重索性告了长假,府里不间断请来各地名医,出去后都声称秦家四郎冻伤严重,须得好生将养一两年,千万不能受冻,不然留下一辈子的病根。

英国公带着张盛和宁远侯世子乔骁前去牢关之时,安大学士力荐秦昭随军出行,冠冕堂皇的说辞,秦四郎亲自去过鞑靼王庭,又学识渊博,于大军中可派得上大用场。

秦昭包裹着手脚被人搀扶着上了马车,他在无声讥笑安大学士上了勾,暗中怀着欣喜,妻子终于有了身孕,临走时才诊出不足两月,不管是男是女,总是他有了后代。

孟焕之离开翰林院,正式去了含章殿当侍讲学士又身兼数职,俨然是长盛帝身边的亲信文官,每每与安大学士碰面,只卑谨低头。他都能猜到安阁老在想些什么,继杜谦和秦昭之后,安阁老把矛头对准了孟焕之,正鼓着劲想揪出他的错处。

人无完人,金无足赤。

孟焕之的弱点没到任人拿捏的地步,相反,安阁老浑身上下毛病一大堆,头一条,时不时在殿中顶撞天子已令长盛帝很是不满。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孟焕之就能把人生第一个劲敌拉下马。

☆、176|第 176 章

知言感觉孟焕之最近心情不错,每天踏着稳健的步履回家,眼底带着一丝笑意,对着意儿柔声细语,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教着启蒙的诗句。

意儿手底下玩着秦昌仿造失败的试验品,嘴上跟着孟焕之背诗句,背起长句中间必停顿一下,稚嫩的童音一个字一个字蹦着句子好生有趣。

知言坐在灯底下给意儿缝着一件里衣,衣襟上绣了一只蝈蝈。这还是前两天成儿的衣服上有只大蝈蝈,意儿见了眼睛发亮,小手指着颇为稀罕。

知言也让冬至绘出图样,可她怎么绣都让人觉得别扭,别人绣啥像啥,知言绣啥不像啥。一只蝈蝈绣出来感觉像大蟑螂,黑乎乎一团子,自己都不好意思夸说好看。

孟焕之见了笑了好长时间,左右比划,又见过成儿的原版蝈蝈,他只哄着知言:“很不错,又有长进。”

哼!知言瞧出来他在说假话,自己这么废柴,全是被他给宠的。孟焕之总在说大有进宜,其实知言一直在退步,难得心血来潮绣个花,还绣成了狗屎,不开心。

知言扔下手里的针钱活,气鼓鼓准备裁出一块布重新绣,一双大手按住她,孟焕之丢下儿子再哄妻子:“恁他怎样,你的心思花在上头,娘亲的针线意儿穿到贴身也暖心。没必要再费周折,下回咱绣得更好看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