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霭隐忍的声音随之道:“他这模样,不知何时才能好,劳烦谢公子,就这么看罢。”

“这……”

“您是医家,医者不避讳,事态紧急时男医家为女子接生者也大有人在,唔,”檀霭诡异地闷哼了一声,“更何况现在都是男子?他这境况,真的不能再拖了!”

医者再不避讳,也没有在这时候看诊的啊!

谢霜蕴良好的教养不允许他怒吼出声,然而如此荒谬绝伦的要求实在又……

自进来后一直沉默的谢谆之咬了咬牙,也跟着催促道:“毕竟事关白莲教,哥,你快去罢……万一出了什么事,你也不能跟卫小侯爷交代啊。”

谢霜蕴脑海里一片混乱,被幼弟推着昏头昏脑地来到了床边。

石楠的气味充斥在这方空间里,轻薄的床帐遮不住任何隐秘,人影起伏间,美人承受捣弄时吐出的舌尖都一览无遗。

一截凝着霜雪的皓腕摔了出来,谢霜蕴拼命在心里告诫自己别想那些不该想的,紧闭双目,竭力清空思绪,仔细分辨脉象。

不一会儿,他烧红的面颊渐渐重回玉白,英挺的眉也蹙了起来。

帐子里的人不知为何轻轻啜泣起来,谢霜蕴尽量忽略,示意谢谆之将药箱拿来,取出了一根银针。

银针刺破虎口的穴位,一滴血珠缓缓溢出来,泛着不正常的青绿。

谢谆之显然也瞧见了,他惊疑不定地问:“怎会如此?这是什么毒?”

谢霜蕴打了个手势叫他别出声,安静地退了出去。

又过了好一阵子,才见檀霭从房里走出来。

他的面色也很不自在,但衣冠还算整齐,快步走近正低声交谈的谢氏兄弟,先是告了罪,才开口问:“他这究竟是怎么了?”

谢霜蕴的面色十分凝重,斟酌着说:“白长史这诡异的症状并非中毒……而是苗疆的蛊。”

檀霭心一沉,追问:“什么蛊?可有根治之法?”

“此蛊名为‘牡丹花下死’,蛊虫以人的体液为食,因此中蛊之人需日夜与人交合,如若不然,蛊虫便会损及母体,三日之内……母体将精血耗竭而死。”

第六十四章、杀机

这蛊的厉害檀霭也算亲身领教过了,早先他心中也隐隐有些猜测,只是不想这东西竟当真这般阴毒邪门。日夜交合……若当真如此,即便不被蛊虫吞噬,也要精尽人亡而死。

下这样的蛊,分明是不仅仅要白青崖死,还要他死前受尽折辱。檀霭心底漫上冰冷的杀意,压抑再三才朝着房门的方向瞧了两眼,确认白青崖没在偷听才寒声问道:“此蛊何解?”

谢霜蕴苦笑道:“无法可解。”

“什么?!”两道焦急的声音同时响起,檀霭与谢谆之对视一眼,后者显见着心焦无比,视线一对上,立即口不择言道:“你奉命贴身保护他,却让他在眼皮子底下沾上这种脏东西,你就是这么当的差?!”

檀霭心里也正窝火,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我自然不如你睡鸦大总管了,明明领着殿下那头儿的令哄骗他,偏还要在无可挽回之际装好人,提醒他三思,到头来两边不讨好,鸡飞蛋打。这本事,我可真是自愧不如了。”

“你!”

见二人怒目相对,再说两句恐怕就要打起来了,谢霜蕴额角抽痛,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二位,都少说两句……尤其是你,谆之!这么大了遇事还这样毛躁,跌过的跟头还不够吗?”

谢谆之,也就是睡鸦悻悻地住口了。

谢霜蕴歉然地看向檀霭:“舍弟失礼了,檀大人见谅。咱们的当务之急,是要为白小公子议出来一个方子,实在不是起口舌之争的时候。”

檀霭话一出口也觉失言,气头上又拉不下脸说软话,面色僵硬:“……谢公子方才不是说无法可解吗?”

谢霜蕴道:“根治是不能够了,但……暂时压制还是可以的。”

谢谆之缓了口气,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插话道:“我曾在兄长的医书上看过,只要抓住母蛊,所有蛊毒皆有法可解,不知这个法子可不可行?”

“按理说可行。”谢霜蕴的神色不见轻松,“只是……用蛊之人最是明白这点,下蛊时往往格外留意,手法隐蔽,除非他主动现身,否则极其难查。即便真能找到,这期间耽搁的这些工夫里,中蛊之人恐怕已经……”

檀霭阴着脸:“此事交由我去办。”

谢霜蕴颔首,娓娓道:“书中记载,数十年前苗蛊为祸江湖,甚有一人驱使蛊虫一夜之间屠灭一个门派之事,闻者莫不悚然。后来官府联合在野的武林人士,一同剿灭了操弄邪蛊为祸的苗疆部族。

“从那以后,蛊祸有近三十年未曾现世,当年那些名医圣手大多已经隐退,无处可寻了,仅留下几本医书残卷,还记载着蛊毒的压制之法。所用药材往往稀少难寻,煎制方法也繁复无比,我也只有七成把握。”

檀霭按了按额角:“有劳谢公子多费心。”他想了想又道,“谆之的事,是长史连累了他。待他身子好些,在下必定押着他登门致歉。”

谢霜蕴温然一笑:“檀大人多虑了,白小公子天真纯挚,与谆之之间的事也是各有错处,在下并非不辨是非之人,决不会迁怒小公子的。”

谢谆之也翻了个白眼,粗声粗气地说:“收起你的鬼心眼罢,我哥不是那样的人。”

沈宅,荣枯斋。

一名青绿锦绣服的锦衣卫千户立在堂下,手抱一摞文书,正在对沈三钱述职。

“回禀掌印,依您前头的示下,已派了一队人马携盖了印的文书送往兖州了。只是……”千户踟蹰着,理智告诉他不该置喙沈三钱的决定,可不问,他心中的疑虑却难解。

书案后的沈三钱正专心致志地制一枚绢花,细细的金丝在他灵巧的动作下很快成型,他头也不抬:“有话就说。”

这千户名叫赵刻,与当年的陈氏有旧,在沈三钱微末时多次施以援手,跟了他以后又一直忠心耿耿,是沈三钱的心腹,也是唯一一个知道沈三钱想做什么的人。

赵刻得了沈三钱这句话,也不再犹豫,直言道:“掌印为何突然要对恪王不利?恪王与三皇子一直势同水火,互相牵制,若恪王倒了。三皇子岂不是要一枝独秀了?”

做这东西太费眼睛,沈三钱将弯出的花瓣扎紧,合上眼歇了歇。

他没有直接回答赵刻的问题,反而提起了另一桩事:“五年前,三皇子的母舅郭仁暄在献州侵占良田万余亩,打死了十几名佃户,搞得民怨沸腾,那些家眷拼死进京去拦大理寺少卿的轿子的惨状更是引朝野侧目,数十名御史联名上书要求严惩。这么大的案子,只办了郭仁暄一支,三皇子却全身而退。在你看来,陛下心中是怎么想的?”

提起此事,赵刻还很有些忿忿不平。佃户家眷进京之事,他们还在背后帮了一把,原以为能叫三皇子和他的母族郭家狠狠跌个跟头,不想陛下徇私,竟一点油皮都没伤。

“还能怎么想,必定是郭贵妃吹的枕头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