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岁看着那短短八个字,趴在茶几上就好似一条刚从水里捞出来的鱼,大口的喘息。
祁成煦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姜岁这个样子,见桌上瓶瓶罐罐,姜岁又乱七八糟,祁成煦下意识上前一把把人抓起来;“喂你……”
姜岁身上根本没有力气,一抓就软软的靠在了他的臂弯里,祁成煦一顿,看见姜岁惨白的脸色,伸手拍拍他的脸颊:“喂?姜岁?你怎么了?”
姜岁艰难的抓着他的衣摆,艰难的睁开被泪水黏住的眼睫,模模糊糊的看见祁成煦的脸后,他就好像受惊的兔子般疯狂往后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他那点力气在祁成煦面前比一只猫都不如,祁成煦无视他的反抗,一只手柄人捞在怀里,一只手捏住了他的脸颊,皱眉道:“你发什么疯?看清楚我是谁!”
姜岁冷汗淋漓,抬起头,双眸没有焦点,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在看祁成煦,他脸色惨白,唇却是鲜红的颜色,那是他自己咬出来的血液染红的,看上去无比妖异,以至于祁成煦心口没来由的一跳,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伸出手,用拇指擦去了那点血迹。
“……祁成煦?”姜岁呆呆的说喃喃:“是你啊。”
“不是我是谁?”祁成煦飞速收回自己还沾染着血迹的手指,因为心虚,语气很硬:“这才几天不见,你就又把自己搞成了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挟私报复故意搞你。”
其实他一周多都没来这里,倒不是因为忙,主要是上次在衣帽间发生的事情,不仅远超了仇人和仇人之间的距离,也远超了嫂子和小叔子之间的距离,这要是放古代,他两是要一起被浸猪笼的。
也是因此,祁成煦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该找个对象了,不然对着姜岁这个杀兄仇人都能硬,显得他多饥渴似的。
姜岁回过神来,自己站稳,慢吞吞的把那些药瓶全部收进抽屉里,祁成煦瞥了眼:“这什么东西?”
“……感冒药。”姜岁脸上没什么表情,并不想跟祁成煦多说话,收好药瓶后就跟祁成煦拉开了距离,道:“你,有事吗?”
祁成煦发现姜岁大概是因为很少跟人交流的原因,所以说话不是特别连贯,他故意道:“没事不能找你啊?”
姜岁就把头扭过去,不说话了。
祁成煦往沙发上一坐,道:“今晚上是家里老头子的寿宴,你跟我一起去。”
姜岁微微睁大眼睛,不明白这种重要的宴会祁成煦为什么要带自己去,他杀了祁暄,祁家人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带他去寿宴,不是扫兴么?
“诶,我就是要去扫他们的兴。”祁成煦双手搭在沙发靠背上,懒散的说:“他成天给我找不痛快,礼尚往来的道理我还是知道的,当然要好好的回报他。”
姜岁钓对祁家的事情知道一点,祁母在生下祁成煦不久后就离世了,父亲虽然一直没有另娶,但婚前婚后都不检点,外面女人很多,据说还搞出过私生子,祁母就是因为私生子事件才抑郁寡欢早早离世,因此,祁成煦是跟着祁暄长大的,兄弟两跟父亲的关系可以说是剑拔弩张。
祁家的老爷子离世的时候,直接跳过了儿L子,亲口指定祁暄为继承人,祁父对此多有不满,祁暄死后,公司交到了祁成煦手里,但是祁成煦还在念大学,祁父多次想要以祁成煦年纪小为理由拿走公司大权,只可惜一直没有成功,父子两现在跟仇人也差不多了。
姜岁垂着头说:“我不去。”
“你说了不算。”祁成煦恶劣的道:“我哥要我好好照顾你,嫂子,我对你不错了吧,大别墅住着,家政机器人照顾着,什么事都不用干,你也要知恩图报啊,毕竟养你还是很贵的。”
良久,姜岁说:“我可以回去。”
祁成煦想了好一会儿L才想起来他说的“回去”是指哪里。
那颗距离首都星极远的荒废星球,编号XD2311,哪怕是在众多的垃圾星里也算是垃圾中的垃圾,穷的令人发指。
姜岁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他从小就在垃圾堆里找食儿L吃,因为营养不良,长大后身体一直不好,他能离开垃圾星,纯粹是因为一场意外事故――祁暄的飞行器出了故障临时迫降,他在那里遇见了姜岁,将他带回首都星,在他们成为夫妻之前,祁暄一直是姜岁的资助人。
从十二岁到二十八岁,整整十年,姜岁生命里最重要的那个人一直都是祁暄,这也是姜岁杀夫案震惊首都星的最大原因,毕竟不管怎么看,祁暄都是改变了姜岁命运的恩人。
莫名的,祁成煦有些恼怒,冷冷道:“回去捡垃圾吃?”
他一把掐住姜岁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你现在这么娇气,感冒发烧都能要你的命,家庭医生二十四小时待命,吃的东西全是无污染的有机食品,穿件衣服布料太糙了身上都要起疹子,除了我,还有谁养得起你?”
第166章 飞鸟(4)
姜岁轻声说:“我十二岁以前都生活在那里,不也活下来了吗?”
祁成煦笑了,这次他是真的觉得很好笑,打量姜岁那张苍白又漂亮的脸,“流浪猫被家养十来年后重新回到野外,还有自己捕食的能力吗?”
他手中蓦然用力,强硬的掐住姜岁的双颊,道:“嫂子,在我好声好气跟你说话的时候,最好不要试图激怒我,这样你也能过的好一点,你觉得呢?”
“……”姜岁垂下眼睫,“我知道了。”
祁成煦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却并不满意,他蹙眉看着姜岁沉默的侧脸,总觉得胸口像是堵着一口气,他又不知道该如何缓解,烦闷道:“那就收拾收拾跟我出门,老头子的寿宴你要是穿成这样去,丢的还是我的人。”
姜岁觉得祁成煦的脑子可能是有点问题,他是祁暄的伴侣,丢人也是给祁暄丢人,跟祁成煦这个做小叔子的有什么关系?
但他素来不爱说话,也不会没事干去招惹祁成煦,只是上楼去换了件干净衣服,垂着脑袋跟祁成煦一起出门。
祁成煦觉得这种感觉很怪异,让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姜岁的时候。
那年他才十六岁,在国外念书,听说祁暄要结婚的消息,连忙就订了回国的机票,祁暄和姜岁的婚事遭到了家族所有人的反对,但是祁暄向来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甚至没打算带姜岁回去见见长辈。
祁成煦一直觉得自己能有面见嫂子的殊荣,都是因为他是祁暄一手带大的,所有祁暄对他格外优容。
那天似乎下着点小雨,祁成煦坐在餐厅被擦得纤尘不染的落地玻璃旁,无边的雨幕从苍穹之上坠落,像是锋锐的银针嵌入大地,却又在接触地面的瞬间散开成一朵又一朵水色的莲花,和缓的小提琴曲里,祁成煦看见他哥那辆迈巴赫停在餐厅门口,而后祁暄亲自下车,从副驾位置上接下来一个人。
隔着重重雨幕祁成煦也可以看清那人伸出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在冰冷的、铅灰色的天色中十分扎眼。
祁成煦没有见过祁暄对谁那么珍重,如果可以的话他似乎恨不得背着他的新婚妻子走过这一段有些积水的路,祁成煦没有看见嫂子的脸,因为那把黑伞仿似遮天蔽日,只露出了青年清瘦的身体。
然后他们走进了餐厅,那把黑伞收了起来,祁成煦却还是没有看见嫂子的脸。
因为他站在祁暄身后,就像是一道瘦弱的影子,永远垂着头,也不说话,怕人发现了他似的,无声乖巧。
哪怕他们面对面的吃完了一顿饭,祁成煦出国继续读书,他仍旧没有看清楚嫂子的脸。
如今姜岁依然是那样沉默的、木讷的低垂眼睫,只是走在他身前的人从兄长换成了自己,祁成煦心跳不正常的快,他自己也不知道原因,只能任由它疯狂叫嚣。
大家族的宴会总是讲究繁多,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要注重讲究,衣着是最外在的东西,却也是一眼就能让人看见的东西,祁成煦带姜岁去买了套礼服,因为姜岁太瘦,礼服要想合身还得让裁缝修改几个数据,祁成煦也不理会姜岁,只是坐在沙发上一双眼睛东看西看,忽然他视线顿住。
展示柜里挂着一件白金色的短款礼服裙,上面缀满了手绣上去的天然水晶,在灯光下耀眼夺目,旁边的柜员察言观色,连忙介绍道:“这套衣服是我们的首席设计师……”
祁成煦打断她:“这么短能穿出去?”
柜员暧昧笑笑,“这衣服不是穿出去给别人看的,您可以让女朋友穿给您一个人看,真的非常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