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前那个不要脸的林惊昼纪念展上,提到的他出资建设的三家福利机构,面前这一家就是其中之一。

重庆这一家的创立时间最早,林惊昼二十出头的时候就有这个想法了,但一直没钱去做。

等到他二十七八岁,他手里有点闲钱了,加上有当地政府的支持,以及几个爱心人士的助力。第一家爱兰残障儿童康复中心在重庆落地了。

中心的服务对象一开始只有唐氏儿,后来陆陆续续也开始接收自闭症和听力障碍的孩子。

重庆这一家起步不易,面对的都是家庭困难的孩子。因为资金一直不充裕,中间还搬过一次家,几经波折,终于还是撑了下来。

林惊昼早年有空的时候,也常来做志愿者,给孩子们上音乐课。

后来他红了,再也不用为资金发愁,但也越来越难抽出空过来看望。

如今门口的字也有些褪色,树影摇曳间,时光如流沙般倾泻。

林惊昼站在原地,突然有近乡情怯的感觉。

大家都下了车,在后备箱拿行李的时候,有好几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林惊昼第一眼就看到了邓衍云,她看起来老了很多,也变得瘦小了。

林惊昼偏过脸,感觉难以忍受鼻腔中那一阵尖锐的酸意。

“抱歉出来晚了,大家在忙着布置会场忘了时间,老师们一路过来辛苦了,快进来喝口茶嘛。”邓衍云的普通话不标准,一句话说着说着就要切换回重庆话。

和以前一模一样。

林惊昼使劲眨了眨眼睛,又给了自己大腿一拳,这才调整好了表情,他露出一个笑容,对着邓衍云说:“你好,请问您是院长吗?”

邓衍云有一双很温柔的眼睛,她看着林惊昼,说:“你一定就是许惊洲吧,谢谢你来为孩子们表演。”

林惊昼被她这么看着,眼睛又开始泛酸。

爱兰康复中心刚开始筹备的时候,林惊昼没办法兼顾那么多事情,他就在报纸上发招聘广告,写得相当诚实。

“爱兰残障儿童康复中心火热建设中,诚聘院长,有经验者优先,没有也没关系。公益事业,薪资较低,但有地方住。”

林惊昼本来对招聘到靠谱人不抱希望,邓衍云找上门的时候,他正在门口拔草。

邓衍云在他面前站住,有些犹豫地问:“请问是这里招人吗?”

林惊昼赶紧站起来,手里还抓着一把草,他回头看了眼空荡荡的门头,上面只剩下残破的灯箱碎片,他尴尬地说:“不好意思,门牌定做了但还没送来,你是来应聘的?”

邓衍云点了点头,微笑起来。

她穿得很普通,但干净齐整,头发盘在脑后,露出秀气圆润的耳朵。

那年邓衍云四十岁,鬓边却已经出现白发。

林惊昼很抱歉地跟她讲了现状,事情很多很多,但资金比较紧张,院长工资会很低。

邓衍云看着他,问:“但这里是包住的,对吗?”

林惊昼点头:“宿舍比较小,但设施很齐全。也有厨房,可以自己做饭。”

邓衍云满意地说:“那太好了,什么时候可以入职?”

这个第一面,两个人都显得不太靠谱。林惊昼却下意识交付了信任,大概是因为那双眼睛。

柔和的,没有攻击性,是属于女性的,充满保护和奉献的,玻璃珠一般清朗的眼睛。

康复中心正式开始服务那天,林惊昼才知道,邓衍云曾经有一个女儿,也是一个唐氏儿,在三年前去世了。

她的丈夫一直劝她再生一个,她不愿意。丈夫对她的态度就日渐冷漠,甚至在亲朋好友面前大骂她不是个称职的妻子。

邓衍云来到中心那天,就是她决定离婚日子,和林惊昼签完合同,她就义无反顾地搬了出来。

她告诉林惊昼,她会一直待在这里,爱兰康复中心就是她的家。

邓衍云没有食言,她很有耐心,也是真的爱孩子们。

林惊昼一直觉得,邓衍云才是爱兰康复中心的灵魂人物。

如果没有邓衍云,中心根本走不了那么远。

“小许,眼睛怎么红了?”邓衍云微微皱起眉,她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递给他。

林惊昼道了谢,他用手帕按住眼睛,勉强笑了笑:“好像是有东西进眼睛了,我没事。”

手帕上有淡淡的香味,这个气味让林惊昼的心绪稳定了一些。

大家拿着乐器走进去,林惊昼环顾四周,中心的外墙重新粉刷过,别的没有太大的变化。

今晚的演出地点在一个空教室,前面搭了一个小小的简易舞台,后面放置着几排椅子,看起来像个小宴会厅。

教室里有几位老师和志愿者在进行布置,他们都穿着统一的蓝色外套,工牌别在胸前。

一进门,大家就被拉着,一人喝了一杯甜茶。

乐手老师们上台去调试乐器,林惊昼暂时没事,就问邓衍云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邓衍云拉着他坐下,又从兜里掏出一颗糖,放进他的手心。

“你好好休息就行。”

林惊昼拆开糖果吃了,忍不住问:“这样的演出以前也办吗?”

邓衍云点点头:“真的要感谢你们张总,每年他都会安排这样的演出,一年两次,春天有春天音乐会,新年就是新年音乐会。孩子们特别喜欢,每次都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