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锐很不自在,他并不愿意时时刻刻陪在双生子身边,他没请多久的假,想着等双生子再好一些了,他就要去账房去工作。
张锐虽然救了双生子,但是却并不主动亲近他们。虽然棘一哭,张锐就会心软,但冷静下来后张锐还是会对双生子产生戒备。
这怪不得张锐,双生子太会说谎。张锐被骗过,总会多一些防备。其实直到现在张锐对荆和棘还是存有一些恐惧的。这两只年幼的妖可以仅仅因为好玩就罔顾他的性命把他骗到瘴林里,要是没有失忆,张锐对他们来说就只是个好玩的玩具,说不定兴致来了也会像对待那只惨死的雀鸟一样,一脸兴奋地看着他被折磨致死。可荆和棘失忆了。张锐不敢肯定是不是真的失忆,姑且认为他们真的失忆了,失去了一段记忆后两只妖在种种行为上都表现得太像普通孩子了,他们不安,黏人得厉害,片刻不离围在他身旁,看他的目光充满依赖。
如果记忆对双生子的影响这么大,那么哪一天他们恢复了记忆张锐又该怎么办呢?身体的伤看上去那么狰狞也不过几日便愈合了五成,谁敢保证失去的记忆不会某天突然就回来呢?
张锐总不能完全放下戒备把双生子当成普通的孩子,哪怕那两只妖看上去再怎么无害、再怎么楚楚可怜。
张锐不适应他们的亲近,双生子突然跑过来抱住他,他会克制不住地战栗一下。
他低头,看见了抱着他手的漂亮小孩,紫色的眼睛纯真无辜地看着他:“哥哥,我有点饿了。”
抱住他的孩子脸上有一道淡的快要消失的疤痕。是棘。
荆在椅子上安静地坐着,目光注视着他们。
张锐以前一直以为双生子哪里都是相似的,但他后来发现其实双生子的性格很不一样。比如身为哥哥的荆似乎要稍微稳重一点,弟弟棘比哥哥荆更加粘人。
张锐做饭时,荆会在一边安静地盯着他,而棘坐不了一会,就会走过来,抱着他,眼巴巴地望着他。那意图挺明显的,他在撒娇,求张锐抚摸亲近他。
这个过程中,如果张锐对棘的撒娇给予了回应,荆就会很快跟过来。
张锐看着抬头望着他的棘,挤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他把人往后边推了推:“快好了。”张锐的手推棘手脑袋,棘的脑袋却往上顶,蹭上了他的手心,柔软的金发弄得张锐手心有些微痒,张锐没忍住就顺势揉了一下棘的脑袋。
他做完这些动作,愣了一下,视线微微一撇,果然看见了荆起身了,正朝着他的方向走来。
荆挤开了棘,像棘一样抱他的手,也抬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哥哥,我也饿了。”
荆和棘有一个相似的习惯,或许是因为年纪还小,很爱撒娇,猫一样,喜欢抱着别人用脑袋蹭人,荆现在抱着张锐,脑袋就在轻轻往张锐的背上蹭。
张锐被蹭地汗毛竖起。
张锐有时候确实会不由自主回应双生子的撒娇,但更多时候,他没法正常地、亲昵地与双生子相处。
他经常会陷入矛盾和挣扎之中。
双生子是孩子,但是他们不像一般的孩子那样单纯。关于双生子那些残暴的传言不知真假,但张锐却亲眼看见过他们活活虐杀一只雀鸟,他们爱撒谎,哄骗别人受伤来获得乐趣。这种孩子可不会是好孩子。
双生子身上有太多的不确定性,虽然现在双生子失去一部分记忆变得好相处起来,但张锐还是会忍不住害怕双生子,他时刻提防着他们恢复记忆后再度展现出残暴的本性。张锐照顾着双生子,但也戒备着他们。他希望春如意能赶快过来,把这两个孩子带走。可是过了好多天,张锐一直没等来春如意。
张锐盯着荆看了一会,头别过去,伸手把荆往外边推了推,然后说出刚刚才对棘说过的话:“快好了,再等等。”
荆被推开,似乎是愣了一下,他停在原地,没有再靠过来。但紫色的眼睛深深地看着张锐,眼里有根本掩饰不住的浓郁的委屈和不满。
张锐有些心虚,低下头掩饰般摆弄着手边的碗。张锐总是做不到完全的狠心,有那么一瞬间,张锐觉得自己做错了,他觉得自己好像不该那么不近人情把荆推开,张锐现在急切想说些什么缓和气氛,但他暂时还没想到要说些什么。
荆却突然开口:“你在害怕我们吗?”
张锐摆弄碗碟的动作停住了,他抬起头,对上荆那双紫眼睛。
“你害怕我们。”荆又说了一遍,这次不是问句,而是陈述句,他声音更低了些,像是在克制。
荆看着张锐,眼里有疑惑:“你为什么怕我呢?我伤害过你吗?”
张锐脑子片刻宕机,随后立马开口:“没有,没有啊,我怎么会害怕你们……”声音里有隐藏不住的慌乱。
荆没有说话,目光依旧紧紧锁在张锐身上,似乎在判断他说的是真是假。
那眼神太专注了,逼得张锐心更虚。
棘在这时靠了过来,他搂住张锐的大腿:“其实我也发现了,不管我们再怎么喜欢哥哥,哥哥都不会主动亲近我们。”
“我这样搂住你,你浑身都在发僵。”迟疑了片刻,他试探着问张锐:“是因为我们是妖吗?所以你才害怕我们?”
张锐连连摆手:“不是的!我没有!”
“真的没有吗?”棘声音特别委屈难受,“那为什么总是不愿意主动亲近我们呢?为什么反感我们的亲近呢?你是不是讨厌我们但假装喜欢我们?”
张锐摇头,语气急切:“没有,我只是…我只是………我……”他不太会撒谎,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那些难以言说的本能反应,他无法完全控制自己对双生子那种掺杂着恐惧的疏离感。
张锐“只是”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棘语气更急了,追问:“只是什么?你说啊?”
张锐说不出话来,干脆就噤声了。
棘的脸一下变得特别难看。
荆在这时候开口:“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害怕我们,但我们绝不会伤害你。如果你觉得我们是妖,不值得你信任,那我可以和你结契。”
棘猛地转头看向荆,脸上是不可置信。
“结契?”张锐愣住,满脸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荆的表情很认真,但眼眶却隐隐泛红,很像那种因为被误会而赌气的骄傲小孩,明明觉得委屈,偏不肯承认,也不愿意不解释,但会要强地绕一大圈弯来证明自己,他同张锐说:“我们是孟极妖,可以被驯服。如果你担心我们会伤害你,可以与我们结灵契。从此以后,我们会成为你的契灵,你会成为我的主人,我们会为你做任何事,我们绝对无法伤害你,会用生命保护你,直到一方死亡,契约才会解除。”
他补充:“结契对你没有任何坏处。”
张锐彻底呆住了,他被荆的发言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荆说得对,结契对他似乎是没有任何坏处的。但这种对荆和棘百害而无一利的灵契,他不知道荆为什么会愿意和他结,他只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凡人啊。
“你……为什么要这样?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
“我知道。”
张锐皱起眉,他看着荆发红的眼眶,好久没回话。
仔细想来,自从自己捡到了双生子,双生子一直都很懂事听话,从没有做出让他不高兴的事情来,反而处处观察他的眼色,小心翼翼讨巧撒娇,可张锐总是不能完全地不信任他们。
但张锐现在完全确信双生子是真的失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