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哪【\悦靓\/ 弯\】怕游鹤登的笃定让他倍感诧异,他还是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个可能。

然而自己的感觉不一样。经验很重要,人们都依靠积累的经验活着,可除经验以外,另有一种让人无端就深信不疑并也奇妙地发挥着作用的东西:直觉。重视经验不代表要忽视直觉,于是到现在,那个问题才由于古怪的直觉真正被谢槐摆在面前思考。

……为什么,这些孩子的玩具,会使他感到熟悉呢?

谢槐翻找了一下,从里面拿出一个老旧的八音盒。他转了转发条,内部的音筒拨动簧片,八音盒开始流淌出干净清澈的乐声,奏的是《生日快乐》。

在没有变得破败的多年前,想必是个很棒的生日礼物。

“……”

门在身后悄然打开,谢槐缓慢起身回头,手里拿着那个八音盒。游鹤登定住脚步,他身旁那个身形和谢槐相近的青年手里捧了一个放有衣物和伤药的托盘,正瞪圆了眼睛看过来。游鹤登目不斜视地单手接过那个托盘,说了句“出去”,青年就闭上将预张开的嘴巴退回了门后。

“……别赤脚踩在地上,会冷。”游鹤登说。

地毯的软毛充斥趾间,房间的另一个角落还摆了取暖炉,将温度始终控制在恰到好处的范围内。谢槐无视了这句话,将八音盒举起来,歪着头问对方:“这是多少年前的东西?”

游鹤登一刻不停地盯着他看,眸光微闪,声音能听出来又绷紧了:“十九年前。”

“十九年前……让我想一下。”

是很前面的回忆。谢槐还在思考,游鹤登走过来将他打横抱起,固执地将他重新放回到床上,还帮他盖好被子,紧接着又拿过旁边的伤药为他处理伤口。

整个过程对方只说了一句话:“感到不舒服的话就停下,这里没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谢槐当然不会觉得不适,他会去深挖这段回忆,可以说纯粹出于想要查证的好奇。

如果要说十九年前的话,应该从他被犬商收购前算起。他记得,他对那之前的印象是,父母因为破产而选择将他贩卖,以换一笔能够东山再起的资金。送走他的前一晚,母亲将他抱在怀里,流着眼泪不停祈求他的原谅。

当时她说了什么?在“对不起”以外,还说了什么?

“对不起,实在养不起你了。”

“对不起,家里连吃饭的米都快买不起了。”

“对不起,原谅我们……对你那么好,你会理解我们的,对吗?我们需要钱,我们真的很需要这笔钱。”

父亲也说了一些话,他说:“等我们把这笔钱赚回来,我们就接你回家。”

“就当是为了你……”

不不,再仔细想想,省略号里面的,究竟是什么内容?那好像才是重点。

谢槐下意识看向游鹤登。头脑有时模糊得像一团乱麻,有时又清晰得连母亲衣服上的花纹走势都能回想起来。在当时,他将脑袋倚在对方的颈窝里,对那些央求唯一读懂的信息是,他要离开这个家了。

但他没有什么感觉。好像他一直知道他不会在那里久留。为什么呢?那不是他的家吗?

游鹤登的动作猛地顿住,因为谢槐伸手捧住了他的脸。他犹豫了几秒,终于抬眸,让视线和那双红棕色的眼睛交汇。谢槐的瞳孔倒映出他的模样,那瞬间他觉得他的弟弟真的回来了,那孩子看向他时,看向所有对他而言崭新的存在时,始终是在“观察”,而不是在“感受”。

游鹤登察觉到自己如擂鼓的心跳声。

谢槐松了手,慢慢垂下眼睛去。

【对不起,原谅我们。你哥哥对你那么好,你会理解我们的,对吗?】

【就当是为了你哥哥。】

回忆停于窝在母亲的颈窝时,往前缓慢倒带出一个高他许多的半大少年。对方顶着模糊的面容将他抱起,兴奋地在他耳旁说:【我们要有小狗了!】

谢槐拧了拧手中八音盒的发条,听着那首《生日快乐》,仰头朝着游鹤登说:“这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对吗?那是第一次有人送我东西,告诉我生日会收到礼物。”

“真神奇,不是因为它们,我从来没想过要回忆那么久以前的事情。我也确实想起来了一些……原来我曾经有过一个哥哥。可能当时还不太记事,所以最后印象里最深刻的还是那对夫妻。”

名为欣喜的光爬上游鹤登的眼眶,但不过几秒,他就瞬间僵在原地,因被忆起的快乐轰然粉碎,转而在他的心口崩出数道深深的裂痕。

谢槐说:“我一直以为他们是我的亲生父母,但反应过来以后,我想,不对的,我和你没有血缘关系。你是某一天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然后我才意识到,我也是在那天突然住进一个新家里。父母,说是父母,因为都是短发的男人和长发的女人,好像被我混淆了。”

“原来,被卖给奴隶商人那一次,不是我第一次被抛弃啊。”

说来惭愧啊游哥,在十几章那会儿写小谢对小孟提及自己是被亲生父母卖给奴隶商人,是为了今天在这里捅你一刀呢。但是考虑到你能吃得很饱,就原谅我吧→_→

以及虽然哥杂七杂八脑补了很多,但错的很多,小谢性格就是天生的。

76.周旋

探测牌在发热,在脑海中嗡鸣,提醒谢槐,此刻已满足使用它的条件了。然而流淌到谢槐肌肤上的,并非精液亦或是血液,而是晶莹的泪滴。它们不间断地坠落,在他翻过手掌后汇聚成掌心小小的水洼地。

谢槐见过很多人的眼泪。大多数人是因为惧怕死亡而痛哭流涕,少部分人是因为哀伤,还有更罕见的几个是喜极而泣。但游鹤登不是以上任何一种,他的眼泪里承载了太多东西,涌出来时就像掺杂了刀片,将那双冰蓝色的眼瞳切割得破碎。

谢槐问他:“你为什么在哭?”

游鹤登却反问:“你恨我吗?”

“我为什么要恨你?”谢槐不解。

“我的父母抛弃了你……”我带回的那句话,害你当晚就被送走。

但游鹤登不论如何都无法将这些话完整说出口。他做不到提出自己虽是无心,却真切地害了谢槐的错误,他做不到审判他自己。

谢槐观察了一会儿游鹤登的表情,他斟酌着说:“不,我不恨你们,我早就接受了我的命运。”

没花多长时间,谢槐就决定好要如何处理这件事。他其实对这段过去没有太大的波动:那已经是整整十九年前的事情了,久到没有这样的巧合,谢槐永远不会想起游鹤登的存在。而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别离,他们两个对彼此而言又与陌生人何异?就算拥有过再亲密的关系,那些感情也早已随着各自毫无重叠的人生轨迹烟消云散,谢槐不可能还视游鹤登为幼时那个照顾过他的哥哥,游鹤登也迟早会被现实的鸿沟点醒。对方深沉的爱和有所亏欠的悲伤,实际上给的是自己幻想中的弟弟,是一种自诞生起就注定不能落脚的徒劳的执念,并不是真的要交由谢槐本人。

基于以上更新的判断,谢槐对游鹤登的评价不会有太大改变。他要做出调整的是自己当前的态度。他可以稍微的,更强硬一点,既然他清楚他究竟是谁。

“对我来说,那些过去只是一片虚无。你又在为什么悲伤呢?总之,谢谢你救了我,为我疗伤,还给了我休息的地方。但‘兄弟’那样的话,还请不要再说了。”

这番话是一场直白的拒绝,谢槐否认了他们之间本可以重新存在的关系。虽然对于任务来说,认下这个身份似乎会更好接近游鹤登的内心,但对另一个层面来说,它又是十足的阻碍。而且谢槐权衡了一下,总觉得以游鹤登的身份与地位来看,以退为进才是个好方法。他不会因为对方落下眼泪就掉以轻心,以为眼前这个男人真的能为他付出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