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车子快驶入司岍的单身公寓,沈泽甫才慢悠悠开口,“吱吱,陪爸爸散一会儿步吧!”

父女二人下车,沿着马路牙子漫无目的地踱步。路边矮墙上有蔷薇花开得烂漫,沈泽甫不知道想起何事,笑道:“吱吱,今天你马叔叔看到你来电,问我说为什么你是夏天生的,有很多很多跟夏天有关的意象和诗句,我偏要给你起‘枝繁叶茂’这个寓意?”

闻言,沈繁枝乖巧地顺着爸爸的话回忆到:“你跟我说过,是在妈妈怀我的春天,大腹便便的她和你牵手走在河边,一路都是繁花压枝,于是你想到了杜甫的《江畔独步寻花七绝句》,最末句道的是”

“繁枝容易纷纷落,嫩蕊商量细细开。”沈泽甫低吟浅诵,这或许是他此生最熟悉的诗句,“那个时候你妈妈喜爱春光,又怕留不住,所以我们给你起名叫‘繁枝’,是想要在落英缤纷之前,记住花满枝桠的盛景,以此来纪念你呱呱坠地前夕,我们一家三口这段美好时光。”

沈繁枝每次听到她爸爸这么说,都会觉得自己被好多好多爱包裹了。她羞愧地意识到,她刚才在爸爸前面说,就连他和妈妈都不能给她司岍给她的那种爱时,是一种多么愚蠢幼稚的控诉。

原本来父母给的爱就会有别于恋人间的爱,那是从一开始就不同的定义,所以表现形式和包容度也会有所差别。她怎么可以狭义地用‘挽留’这个举动,来界定爱的深度呢?

“对不起,爸爸。”她温顺地道歉。

“吱吱啊,”沈泽甫意味深长地叫了她一声,“在你妈妈没有去法国之前,我也极力挽留她,希望她能为了我还有年幼的你而停留。她确实也做了放弃晋升机会的决定这不是一种对我个人或者我们这个家庭的妥协或者说心软,而是拥有了强大的勇气和意志力后,对自己变幻的另一种人生负责。吱吱,你要庆幸,你有一个多么勇敢又有智慧的母亲。”

“可是就在她要提交报告的前一个晚上,我突然改变了想法,就很临时地劝说她,去吧。”沈泽甫没有提到他转变想法的原因,很多细节或许他也早已忘怀,“现在的你面临着的,就很像你妈妈当时的情形,所以我也很能感同身受司岍的想法,他就好比当年的我。”

“顺风顺水太久的人,要在重大事件面前做舍弃,是很艰难的。我相信你一定正在煎熬与纠结,司岍也是。但无论如何,我们做父母的,除了要你们平安健康以外,最大的心愿,或许就是希望你们不要后悔。”

言罢,沈泽甫摸摸沈繁枝垂着的脑袋,听到她再次轻声低喃,“对不起,爸爸妈妈。”

“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沈泽甫失笑,“你唯一要对不起的,就是你刚才说你妈妈怀你的时候,用了‘大腹便便’这个词!”

“这个词听上去好油腻的样子,换一个‘身怀六甲’可不可?”

沈繁枝破涕为笑,“可!”

75.红色康乃馨<玫瑰是我偷(高广坤)|PO18臉紅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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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红色康乃馨

见过司伯清后,沈繁枝总觉得心里那块大石头落了四分之一,剩下四分之一和二分之一分别攥在司岍舅妈和奶奶手里。

司岍母亲的态度其实相对来说就比较迁就他奶奶,一旦把最高那座山脉攻下,其余的都不算险峰。

沈繁枝和司岍商量了一下,打算先去拜访他的舅妈,试探一下他舅妈最近的精神状态。司岍心里总觉得不是很稳妥,想等下个月舅舅和舅妈离婚后,再带沈繁枝一起去。

沈繁枝答应了。

左等右等一个月过去,司岍忙得整天不见踪影,恰逢这时关月眉在朋友圈发了枚钻戒,想来是唐叔和求婚成功,或者关月眉已经如愿做了唐太太。沈繁枝算了算日子,想着司岍他舅妈应该已经和他舅舅离婚了。

晚上司岍回来,他丢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铃声作响,人在浴室洗澡,沈繁枝看了眼来电显示,是“舅妈”。

她生怕舅妈有什么事,直接替司岍接了起来。

“您好,司岍去洗澡了,我是他老婆沈繁枝。”沈繁枝有些局促地自报家门。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后,传来一道略显沙哑温吞的女声,“你应该叫我舅妈。”

对方停顿须臾,口吻嘲讽地补充:“毕竟我和你的师丈,还没有正式离婚。”

“舅妈,”沈繁枝不算热切地叫了韩璐一声,并直截了当地解释,“我刚刚只是担心您会介意我的身份……而且我原本就打算这几天和司岍一起去看望您,就可以当面这么叫您了!”

“不用过几天了,明天我就要跟叔和离婚登记了,以后你也不会有机会叫我舅妈了。”

韩璐语气中的脆弱与无奈,令沈繁枝莫名感到心酸。

不知为何,她突然就很想见韩璐一面,不仅仅是因为想要安慰她,还包含了一种,要当着她的面叫她一声“舅妈”的执着。

一个天亮就要和名存实亡多年的丈夫离婚的女人,独自在冷清空旷的别墅中,给视如亲子的夫家外甥拨出这个电话时,定然是充满了无助与悲戚。如果不是韩璐那寥寥几句中透露出的低落,沈繁枝很难想象,要如何对司岍“传闻中的舅妈”产生感同身受。

“舅妈,您是司岍的亲人,我会和司岍一起孝顺您的!”沈繁枝说完,生怕韩璐不相信一般,果决地说,“您现在一定不想一个人吧?让我来陪着您吧!”

那一刻,沈繁枝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挺身而出的女战士,要为了自己丈夫,去守卫珍藏在他心底里的花园中,恒久呵护着的康乃馨。

因为沈繁枝听司岍说过,他每此去看望舅妈,都会给她带去她最爱的康乃馨,可舅妈不喜欢喜庆的大红色,所以他送的都是颜色素净的。但是他已经忙碌到,很久都没有跟舅妈见面,送她花了。

所以沈繁枝独自驱车前往别墅的路上,在花店里挑了几枝雪白的、红粉的康乃馨,想要带去给舅妈。

就在沈繁枝要结账的时候,韩璐给她打了一通电话,跟她说她家里突然来了人,暂时不方便跟她见面了。沈繁枝听出她话里的推辞之意很坚定,猜测舅妈可能是真的有事,加上她是头脑发热一时兴起,背着司岍自己单枪匹马跑去的,舅妈说不定真的家里有事,她就别去凑热闹了。

可谁知,她这一掉头,便是此生再也没能见上韩璐一面。

韩璐死于跟唐叔和离婚的前一晚。

尸检报告上说,她是切腹自杀,下手狠绝残忍,生生将自己小腹剐了百来刀,因失血过多而死。

据家中用人说,韩璐自杀前唯一见过的人,便是她的二哥。两人发生激烈的争吵后,韩璐命人将她二哥赶出门外。

等第二天一早用人去敲门,还没进卧室就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开门后发现韩璐倒在血泊中,死状狰狞痛苦。

但她却是,永远永远地解脱了。

警方根据韩璐的通话记录,找到了沈繁枝。

彼时沈繁枝正坐在韩璐独居的别墅沙发上,抱着司岍嚎啕大哭,她说她很后悔,没有察觉出舅妈的异常,没有坚持要来陪她度过那个对她来说漫长难熬的夜晚。

司岍的手臂虚虚环住她,就连抱紧她的力气都没有。他面无血色地盯着地上的土耳其花地毯出神,沈繁枝的泣不成声,他置若罔闻。

因为就连他自己都崩溃、悲恸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又该如何去安慰他的妻子呢?

警方要带沈繁枝去局里做笔录,司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轻声哄了沈繁枝几句,让她平复下情绪,他陪她去警局。

“不用了,”沈繁枝擦干眼泪,在他唇上轻轻一吻,“你就在这里帮衬舅舅处理舅妈的后事吧,我自己去就行了。”

“那你让少津或者司渊两口子来陪你吧,不然我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