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剪个头发吧,看你头发都挡住眼睛了。”

我听了一会才发觉是在叫我,转头看到一个老人头发都已经花白,坐在街边板凳上,旁边立着简陋的招牌,挂着一个褡裢,里面装了剪刀之类的工具,原来是个街边的理发摊。

老人看我听见了他的话,露出笑容,热络招手:“剪个头发,很便宜的,五块钱。”

“王伯,你又要给少年人理发呀。你都多大年纪啦,你剪的样式早就不时兴啦。”旁边有人经过,大概是与老人相熟,笑着打趣。

王伯听了一瞪眼,认真反驳:“哪里不时兴!”转头又看向我,“少年人,我免费给你剪一个,帅气得很!”说着,竟然过来拉我。

我看王伯年纪没有八十也有七十九,哪敢推拒,糊里糊涂就被拉到路边一个连靠背螺丝都掉了两颗的椅子上,被王伯围了一块白色披巾在身上。

“我这个……”我刚想表达一下自己的基本诉求,声音就淹没在了电动剃刀的声音里。

路边几个插科打诨的街坊围过来看热闹,不一会功夫,人竟然越聚越多。

“王伯,小哥长得水灵灵的,你可不要搞坏了人家头发,小弟妹要和你拼命的呀。”

“王伯,你看咱们老街除了我父亲那一辈的,哪有年轻人找你理发呀,要我说,人要服老的呀。”

“就是,王伯还是算了,你看小哥一脸不愿意,不要强人所难了。”

街坊说完,王伯真来看我表情,本来我还想拒绝一下,结果现在要是当众拒绝,似乎也太让老人下不来台了,只能认命地闭上眼睛,随便吧。

头发而已,几个月就重新长出来了。

剃刀在我耳后颈后抹了几下,又感觉王伯开始用剪刀修剪。周围本来还有说有笑的声音渐渐安静下来了。

不到几分钟,感觉脖子上围着的披巾被王伯利落摘下。

“好了!谁说王伯我只能给爸爸辈的理发,年轻人我也可以的。”王伯中气十足。

我张开眼睛,看着周围人全都若有所思地打量看我。我忍不住用手摸了摸头发。

还好吧,后面是理得短了一些,感觉还挺清爽的,其他地方也没剪掉太多,至少没有被剃个光头。

我轻咳了一声,站起身来,掏出零钱:“谢谢老伯。”

王伯没有拿钱,而是得意洋洋看着街坊:“不用不用,说了免费就是免费的。”

刚才说话的一个街坊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我,我忍不住问:“怎么了?很奇怪么?”

那街坊连忙摇头:“那倒不是,就是……怎么感觉好像换了个人……”

这话说得我很好奇,将钱塞在王伯手里,赶紧回到公寓。

安宁见我推门进来,看见我的新发型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过了两三面才说:“你换发型了。”她没等我说话,嘴唇微微一弯,“不错,挺适合你的。”

安宁的话也说得我丈二摸不着头脑,只能转身进了浴室。

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连我自己都愣了一下。

确实像是换了个人。

头发短了不少,人也清爽精神许多,不难看,或者说剪得很不错。

只是有点……不太像我……

用嘉义的话说,以前的我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纨绔子弟,没吃过苦,没受过罪,连头发丝都带着嚣张气焰,正眼看人是不可能的,如果看了那一定是我憋着坏水想要整谁。

可是现在,脸还是这张脸,但……怎么看怎么像个好学生……

我忍不住对着颈子扬了扬下巴,换了几个角度,做了几个我一贯的傲慢表情,只是,有点……怪……就像是乖学生硬要去装小霸王,怎么看怎么不像。

我有点懊恼地抓了抓头发,看着镜子想发火可又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可发火的。镜子里的人也看着我,眼神带着无奈,那种不知所措的样子还有点……清纯?

我愣了两秒,瞬间简直是暴怒。

去他妈的清纯,老子跟林殊那种不知道多少张皮的小崽子可不一样!

气得赶紧冲了个澡,可是吹了头发再看,还是顽固地恢复成了王伯剪的发型。

我的心情直线跌落。

夏冬梅看见我的新发型倒是好像非常喜欢。安宁也笑眯眯地点评:“挺好的,平易近人。”

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平易近人的老好人,这简直是对我最大的侮辱。

夏冬梅知道我找到工作,高高兴兴做了一桌菜。安宁那天也很高兴,特意开了一瓶不知谁送她的红酒。三个本来没什么交集的人,机缘巧合竟然像一家人一样住在一起。

“第一呢,庆祝过几天小夏开学,祝小夏在新学校学到技术,将来能找一份好工作。第二呢,庆祝遇青找到工作,祝工作顺利,所有的事情都迎刃而解。”安宁一向话少,大部分时候总是在一旁默默看着,有种局外人的距离感。今天她不知道为什么特别高兴,脸上的笑容也比平时更多。

夏冬梅傻乎乎,看不出安宁和往日的不同,举起酒杯,三个人碰了一下,咕咚咕咚就都喝了。

她的酒量我是清楚的,连忙把酒拿开,怕她喝多。

我看了安宁一眼,她也笑着将酒喝了,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微微垂着睫毛看着握着酒杯的手,不知道在想什么。夏冬梅和安宁你一言我一语,就算我在中间阻拦,也没能阻止夏冬梅睡死过去。

将夏冬梅安顿好,我到客厅收拾东西。不一会,安宁也跟出来帮忙。

“放着我来吧,明天是第一天去上班,小夏把衣服都给你熨好了,你看看是不是你要穿的那两件。”

我手上的动作一顿,转头看向安宁:“今天有什么让你开心的事吗?”我指的不是我和夏冬梅的事情,安宁那么聪明,一下子就听出来了我的意思。

她正低头擦着桌子,长发遮住她一半脸颊,掩藏住表情,只有手上动作一顿,又继续干活,声音带着轻松的笑意:“嗯。”

安宁总有很多事不愿说,我不想逼她,只是淡淡道:“如果我能帮上忙的话,你可以和我说。”

安宁顿了一会,没有抬头,只轻声道:“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