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勾了勾唇角,笑着看她:“季蕴没给你钱么?还是也像我一样给的不够?嫌他给的少,也可以来找我继续要啊。”

夏冬梅听见季蕴的名字忽然僵住了,红红的眼睛盯着我,嘴唇微微发抖,甚至忘了哭声,只有眼泪无声地从眼眶滑落。

我觉得累了,不想再看她这样楚楚可怜,眼泪好像不要钱一样了。

嘴角带着嘲讽笑意,我转身。

夏冬梅这时候却忽然拉住我的手臂,她力气很大,似乎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处来了。

“我哥还在监狱……他,他还没出来……咳咳……我不能……我,我……”夏冬梅好像很着急,被自己的眼泪呛得咳嗽起来,可是手死死抓着我,像是生怕我离开。

我简直要被夏冬梅气笑了。

狠狠甩开她手臂,夏冬梅应该没有想到我有一天也会那么粗暴对待她,一下就被我甩到地上,还撞翻了陈陆茶几上的酒。

诚哥皱眉,正要上前,一旁的陈陆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管,竟然继续一脸饶有兴致地看着夏冬梅和我的这出重逢大戏。

酒水倒在她身上,头发湿了一半,肩带也滑落了一边,几乎要走光,脸上的妆更是被泪水糊得厉害,狼狈地跌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我。

眼神还是那么单纯,那么可怜。可惜我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情了。

我微微扬着下巴,居高临下看着她:“哦,对还有你哥。保安太委屈他了对吧。如果我大方点,把钱给够,或者干脆给他个经理当当,他就不会倒卖设备了吧?保姆,保安,这些工作都太委屈你们了对吧?”

夏冬梅呆呆摇头,她好像已经说不出话了,只有眼睛睁得大大的,泪水无声地涌出来。

“即使我被你们害成这样,季蕴都给你们把所有的事情安顿好了。你的学校,你爸爸的医药费,你妈妈的生活费,你们到底要怎么样才满足!把李家给你够吗!季蕴说的没错,我不该管你,你不值得。”

季蕴三令五申,不希望我接触夏冬梅家的人,我甚至因为担心她,听见她在这种地方的消息,背着季蕴跑来见她,可是她呢?为了钱连书都不念。是啊,哥哥把我害成那样,稍微有一点廉耻心也没法厚着脸皮装出可怜的样子朝我要钱了,所以干脆不伪装了吧,读什么书,就去赚钱好了。

“不是的……”夏冬梅摇头,发髻松开,像个漂亮的疯子,眼睛里满满的泪水,“你不要听他说的……他骗人……他很坏的……”

我看着夏冬梅,深深地觉得自己可悲,会被这样一个人骗得团团转,一次一次帮她,一次一次相信她,甚至为了她去怀疑季蕴, 她现在连季蕴都要诬陷吗?

“所以季蕴没有给你钱,你父亲又重病需要医药费,哥哥又在监狱,需要钱,所以迫不得已才出来做这样的工作,对吗?”

夏冬梅用力摇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话。

“真的吗?季蕴没给你钱吗?”

“他……他给了……”夏冬梅用力控制住喘息和哭声,眼睛含泪看着我,断断续续地说,“但是……我,我……”

“所以他已经给你了。”我已经知道了,不想再听她说下去了,眼睛看着她,声音毫无温度,“要是别人给你的还不够,那就在这里好好赚吧。”

我不像再看她一眼,转身要走。

“欸,人找到了。你不带走,我的条件也不作废。”

我站在门口,没有回头。

“我知道。”

我迈开脚步,又被身后的声音止住。

“李少爷,我出于好心提醒你,我说的每一个字都不是开玩笑。你答应我的事,最好不要忘了。”

我抿抿唇,没有回答,甩上门走了。

第四十一章

我从来不怀疑季蕴,相信他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

从小就是。

季蕴的母亲在他五岁的时候因病过逝,之后他在自己的舅舅家寄养过一段时间。季蕴的母亲家族贫困,他舅舅也没什么钱,据说舅母彪悍,家里也有几个兄弟姐妹,种种原因,季蕴被送到福利院,直到我父亲在他十岁将他接到李家才从福利院离开。

我是对季蕴十岁以前毫无概念的,一般来说,小时候有这样可怜的身世,情感也应该比较脆弱。可是季蕴好像和我概念中的受过创伤的小孩子截然不同。

季蕴从小就早熟,而且有种不符合他年龄的冷静。

从小到大,我从没见他哭过。

在家里,我必须承认母亲对季蕴绝对算不上一个温柔备至的养母,但是我母亲性格中的大小姐脾气也改不了,她倒也不是格外针对季蕴,对其他人也是一贯的傲慢态度,对我尚且都算不上特别关心,对季蕴,充其量就是有些刻意的无视罢了,倒也没有特别针对或苛刻过。父亲性格温和,更忙于事业,对我们两个学业关心不是太多。

我从小到大无法无天惯了,母亲刻意纵容,父亲又没有时间管教约束,我在磷城读书的时候,全靠季蕴整天在我身后念我督促我的学业。母亲也为我成绩差爱打架苦恼过,请过不少家教,每一个能在我这里忍受超过三天。到最后,季蕴就成了我的家教。

我整别的家庭教师肆无忌惮,可是对季蕴,我就只有听话的份。在季蕴又哄又劝的督促下,我才好歹高中毕业后,拿到了A国一个野鸡大学的录取通知。

季蕴当然就省心多了。

也许是因为小时候习惯了缺乏至亲的关爱,季蕴对于母亲的宠爱或者父亲的关心从来没有国渴望。

父亲还好,不会在两个孩子之间有什么差别对待。但母亲的偏心就是毫不掩饰了。

季蕴也和我一样,对母亲称呼妈妈。语气自然,神情恳切。但我就是感觉,他看着母亲的眼神,从来不像看着妈妈。

当然,这都可以用他是个养子来解释。但是人和人相处久了,即使谈不上母子感情,多年来相处下来的亲切感还是会有。

但季蕴不是,不光对母亲,对汪妈,对父亲都是,甚至包括多年来的同学,老师。即使所有的相处方式都极其自然,语气亲切,可他就是有种能力,让人感觉到若有似无的距离感。

不是我没有自知之明或者自以为是。

我真的觉得,季蕴只有对我是不一样的。

我小时候非常不讨人喜欢。文兰说我长得可爱,但是性格极坏。邙山上就那么几户往来邻居,家家户户的小孩被我打了个遍,更有数不清的恶作剧,即使比我大上几岁的,也唯恐避我而不及。以至于小时候除了文兰来李家住,我只能和一帮硬着头皮应付我的帮佣小孩玩。

季蕴比我大三岁,他刚来的时候,我想了无数恶质的玩笑捉弄他。被我整过的要不就是气得暴跳如雷,明刀明枪打一架,要不就是知道打不过我,跑到自己大人那里哭鼻子告状。但是不管我得逞或是不得逞,他总是非常安静,不会反抗,但也绝对不是逆来顺受,只是很平静应对或者避免我的恶作剧。

我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态度的小孩,也被季蕴这种态度激起了好胜心,我就越来越变本加厉。母亲对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状作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