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闭了闭眼睛，无地自容。

“今天承赫出了这样的安全事故，是因为安全设备的不合格。媒体会怎么报道？一个连安全作业保护设施都偷工减料的公司，建筑环节，还有哪一项会不偷工减料？明天，承赫就会对这件事召开董事会。你除了说道歉，怎么对承赫的二十多位股东负责？他们所遭受的损失有多大，你弥补的了么？对受伤工人我相信你个人的确付得起赔偿款，可如果今天工人不是骨折，出事不是两人，出了人命，出了终身残障，青青，你还付得起赔偿款么？别人家庭的创伤，你的赔偿款够吗？青青，我知道你现在你一定很自责，但我更希望，你除了自责，要清楚自己错在哪里，更清楚，你犯的错误有多严重。”

“对不起。我能做什么？”我静静听林宗承说完，低下头。

林宗承看着我沉默的样子，微微叹了口气，似是有点无可奈何，又有点疲惫。

“明天承赫的董事会，你不要出席。这件事影响太大，董事会的人一定会对你有微词。我来解决。晨曦荟这边先交给温柔和林殊继续执行，你先退出。以后我再找合适的项目给你。胜败乃兵家常事，你好好反思一下这件事，以后从头在开始就是。”

我刚要说话，就听见门口有些吵闹声音。

母亲一把推了门进来，看得出她出门匆忙，今天竟然连妆都没化，一脸焦急担忧，看见我坐在办公室，穿着高跟鞋小步跑过来：“乖青青，今天吓到了吧，妈妈来了。”

林殊和温柔站在门口，温柔面色凝住，林殊看着母亲，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我看见母亲朝我过来，连忙起身，一把扶住她。

母亲上下打量我，一脸心疼：“宝贝啊，有没有事？妈妈看到电视报道了，那些记者有毛病哦，又不是我们青青换了安全设备，一直追着请问什么五六七八的！气死了！老林啊，你就光看着啊，水都没给青青倒一杯啊！你知不知道下午青青被那些记者逼成什么样子啊！哎呦，快让妈妈看看，小可怜小宝贝，妈妈来了啊。不就是一个项目嘛，有什么大不了的，过几天再让他给你安排一个哦。”

母亲一边在我身上摸来摸去，像是检查我有没有少一块肉一样。

我被母亲弄得哭笑不得，事情哪里像她想得那么简单：“妈，您别管了，这个事情我……”

母亲听我说话，立刻一瞪眼，我只能把后半句话吞回去。

“什么妈妈不管啊，这么大的事情，妈妈怎么不管啊。老林，你说说看啊，那些媒体是不是可误。工地出事情谁也不想的嘛，青青又不是故意的，看他们写成什么样子了呀！一定是你在商场上得罪了人，借着事故在搞你。可怜我们乖青青，看着我们宝贝在电视里被逼问成那个样子，妈妈心疼死了呀。”

“妈……”我有些无奈。

林宗承轻咳一声：“温柔，你把门关上，有事再叫你。”

“是。”温柔有点好奇地看着我母亲搂着我，大概是没见过这么大的儿子还被母亲当个小孩。

林殊也没什么表情出去了。

林宗承见其他人离开了，才捏了捏额头，十分无奈地看着母亲：“文玫，这个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有什么简单不简单的，你不把青青当你儿子是不是呀！我不管，这个事情你必须解决下来。”母亲有些不耐烦，懒得听林宗承解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什么牛鬼蛇神的，这时候都想来欺负我们青青啊！我们文家还没倒呢！想得美！”

林宗承一向拿母亲的任性没办法，露出一丝难色，但还是好声好气哄着：“我知道，但是凡事解决总得面上过得去。董事会一定会有人就这件事做文章，如果青青态度不好，处理不妥当，以后想进董事会一定会有人那这件事从中作梗，我也是从长计议，才会想先让青青道个歉嘛。”

我却听得有点纳闷：“董事会？承赫的董事会和我有什么关系？”

母亲听见我的话，瞪了林宗承一眼：“你闹了半天没有和青青说过啊，你是不是有什么小算盘替那个林殊打算啊，还想瞒着青青啊！”母亲没好气又数落了林宗承一顿，拉着我的手，“青青啊，这边是想安排你进承赫的董事会的呀。承赫这边家大业大的，老林又这把岁数了， 也不可能什么都事事他去管。你早点来承赫也算帮他的忙嘛。”母亲说着又瞥了林宗承一眼，“你说是不是呀？”

“是是是。”林宗承也只有对着母亲的时候一点脾气也没有。

可我却没法接受这个事情，甩开母亲的手：“我不会来承赫的。这次说好了我是来帮忙学习，从来没说过要和承赫深度有什么瓜葛。”

母亲看了林宗承一眼，林宗承也顿了顿。

“青青你说什么傻话啊……”

“我没说傻话，我认真的。我只会在李氏。”一码归一码，晨曦荟的事情我做得不对，但是我不会来承赫，谁都说服不了我。我要在李氏，和承赫永远都不会有半毛钱关系。

母亲看了我一会，似乎有些愣住了，过了好一会，才又勉强撑起笑容来：“青青啊，妈妈知道你心情不好。没事的，承赫这边你林叔叔会替你打点好的，我看谁敢说半个不字。李氏那边啊……”母亲的笑容忽然僵了一下，又瞬间恢复如初，“那边……不是有季蕴吗，业务上也没那么多，哪里有承赫好啊，承赫的规模是李氏的两倍都不止吧。”

“承赫又不姓李。”我说得已经很不客气，眼睛看向林宗承。

林宗承也看着我，他沉默了半晌，微微叹了口气，又笑着拍了拍母亲的肩膀：“文玫，孩子的事情先不急，当务之急是晨曦荟这件事……”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母亲打断。

“什么不急！哪里不急！我……”母亲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情绪有些激动，声音也忽然拔高，只是话说一半，又在林宗承复杂的眼神下停住。母亲顿了顿，又深吸了一口气，又朝我转过头，脸上仍是带着笑容，“青青啊，没事的，晨曦荟的事，你就交给老林去解决，他要是办不好，我扒他一层皮呢。今天，今天你陪妈妈回家。这两天先在家里好好整理一下心情，走一步看一步。听话。”

我低下头沉默。

“青青，先听你妈妈的。这件事也不在这一两天。今天出事的时间也太巧了，我也觉得有必要再调查一下。等事情调查清楚，我们再开记者发布会。不着着急。”

我点了点头。

回到李家，辗转反侧，接到了文兰和嘉义小妍的电话，都是安慰和询问事情经过的。夏冬梅也一定是看到了新闻，给我打了电话。我没接。

夜深人静，李家上上下下的灯火都熄灭了，只有窗外花园的路灯还亮着几盏。

我给季蕴打了几个电话，但是都没有接通。我知道他今天很忙，不知道有没有看到新闻。又怕一直打电话会打扰到他。

小心翼翼给他发了一条信息，问他在做什么，然后主动说了一下，我没事，这边的事情都在解决。只是等了很久，还是没有接到回复。

嘉义说私下去调查一下这个事件，也太蹊跷太凑巧了，我感谢了他，然后等他这两天的答复。

手机屏幕被我按亮，又熄灭。

直到天亮，我还是没有等到季蕴的回复。

他今天太忙了吧。

坠入黑暗前，我这样想的。

第三十三章

我这两天住在李宅。李宅在邙山半山，这边是磷城的私人宅院地带，平日很少有人会往邙山上跑，但这几日有不少媒体记者在盘山公路上驻守，想探查第一手的新闻。

我烦躁扯上窗帘。这几天林宗承要我先别在公众面前出现，更别做出发言。嘉义给我的调查结果很快明了，一切都不是那么碰巧，当天在晨曦荟的记者大部分都来自陈陆家的媒体集团旗下。晨曦荟的工人坠伤事件被当成是一件极其恶劣的人为工程质量事故极近炒作。不光承赫声誉受损，李氏也难逃池鱼之灾。

林宗承说的没错，这件事的责任在我。即使母亲给我找再多借口，错了就是错了。我只是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弥补。

去浴室洗了把脸，确认自己没那么狼狈，才披了件在家穿的休闲服下楼。

母亲在门口雕花的欧式穿衣镜前一边戴着耳环，一边不知在和汪妈交代什么。我这两天把自己闷在房间里几乎没有出现，连她给我送饭也没怎么吃。母亲见我下楼，眼中立刻露出欣喜：“青青啊，你下来啦。太好了，妈妈担心死了。让我看看宝贝，都瘦了。汪妈啊，你给青青炖点鸡汤喝，这两天青青都没怎么吃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