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姐刚归来,便对他说这些,要不要跟母后禀明?还是该相信皇姐,袒露真心,共谋大事?程霄口有点渴,很想召陈均绎来商量。

“我……想朝廷清明,重实不务虚,开放沿海经济,减轻百姓赋税,人人可一日三餐,居有定所……”

程霄望着皇姐清澈的眼睛,陷入其中,没由来地生出一股豪迈之情,好似受到鼓励般不吐不快,刚才那番顾忌飘到殿外去了。

“……唐相教导过我,上位者要活,也必须得让所有人活。”

程霄语气激动,那股雄心壮志满得快要溢出来。他压抑太久,不敢表达,不敢建议,甚至还要违心地认同父皇。少年人的热烈坦荡终是抒发出来,一吐为快,恨不得改天换地,荡涤尘埃。

唐相啊,是个人物。

九思耐心听完,频频点头:“对啊,让所有人活。有机会还是要走出宫,走出京城,瞧瞧外面你看不见的角落。”

“皇姐去过很多地方吗?”程霄出了一身汗,倒是感到畅快。

九思歪头:“我啊,几乎走遍了大魏的每一处,然后发现啊,什么四世三公、五代家业,都是土鸡瓦狗。皇家也没什么神圣的,都一样潦草敷衍。”

程霄瞪她半晌:“皇姐也是……皇家公主的身份……”

“那又怎样,还不是比谁死的都快。”九思笑道,说的自然是自己“不详”,出生即“夭折”的事。

程霄长叹一声,不便出言诋毁天子,父皇的确是糊涂之极,耳根子又软,非臣民之福。

直到出了朝云殿,程霄依旧头脑发热,回到东宫便召来唐相,有些事情一直装傻是违背本心,德不配位。

不过眼下,九思并不知道东宫发生的事。

午饭时,玄之道长甚是不解:“你找太子说啥?”

九思看着满桌的山珍海味没什么胃口:“我想看看他能不能担任天子之责。”

玄之道长啧了啧嘴,上下打量她:“小九啊,你刚恢复身份,手不要伸得太长,他可是太子啊!”

天下早晚是太子的,能不能担责又怎样。

九思摇摇头:“他若不行,我准备再看看瑞王。这天下还得贤能者当家,血统这玩意儿,反正我不看重。”

玄之道长一口饭差点噎到,赶紧顺了一大口汤。小九这孩子,想的东西非常人所能理解。人性本私,真能做到帮理不帮亲?

“如果瑞王也不行呢?总不会……你要自己来吧?”

玄之道长停止咀嚼,即便小九说出想当女帝之类的话,他也不会奇怪,这孩子天生神童,思维超前。

九思不徐不疾,依旧从容:“没有如果,太子过关了。”

程霄的面容如沐春风,仿佛能驱散世间一切阴霾,那一双深邃的眼睛里闪烁着善与仁。

玄之道长松了口气:“那你呢?愿意一辈子留在这儿?”以他对小九的了解,宫里的规矩和礼仪束缚,她绝对忍受不了。

“咱们不是说好出海吗?等天下打理好了,百姓安居乐业,大环境越好,我们才能玩得开心啊。”

他们师徒前些年出海,海岸线周边不太平,三十六寨动不动就生事滋扰百姓,连带海上也不安全,商船客船常常被打劫。这样的环境,去哪里都没有安全感。

还怎么随心所欲地玩遍天下?

九思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不喜欢宫里精致到没有灵魂的饭菜,想吃十安的手擀面:“十安那边有进展吗?”

“臭小子也不写明白,纯纯浪费信鸽。”

用来传递消息的信鸽是谢五给的,想到谢五身死,玄之道长又长叹一声:“陈大人休沐,估计心里不好受。听乘风说,陈大人开始练武时,谢五就陪在身边了,多年相伴,感情自然深厚,非一般侍卫能比……”

九思低头不言,很想尽快见到陈均绎。“傍晚的时候,我跟师父的马车悄悄出去……”

“不行!绝对不行!”

玄之道长拼命摇头:“你以为安相会放过你?如果他还深信什么圣女谶图,非要置你于死地怎么办?这朝云殿里里外外都是禁军,歹人再猖狂,总不敢杀进宫来,你老老实实待住!”

玄之道长说的没错,朝云殿是偏宫,但也是皇家宫殿,怎么着都比外头安全。

九思满不在意,微微一笑:“师父是知道我的,我决定的事,不可更改。”

玄之道长噎了噎,以小九的性子,即便他不同意,她也会偷偷溜出去。

“你啊,这么迫不及待想见陈大人?他昨晚没回白马巷。”没了谢五,谁知道陈均绎去了哪里。

九思望向窗外,若有所思:“我猜……我应该知道他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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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沫裹挟着白昼的温度,一波一波撞击着岸边。谭头采买了些羊肉和热汤,正准备跳上船,只见一少女站在河边,正朝着他慢吞吞牵起嘴角微笑。

“晚上好啊,谭头。”九思比划着动作,指了指船舱。谭头似乎大脑停滞,脸上写满困惑,不知道该不该再放她进入。

公子在船上,不让外人打扰。可上次放这位姑娘进入船舱,公子也没有生气。再上一次,是公子带人进入的。

谭头挠挠头,他只是听不见,却也不傻。公子和这位姑娘倒是挺般配。

啊啊啊啊啊啊啊好激动!是不是下一章!

急急急,我是吉吉国王!

49:把持不住

船舫内,窗子半开,蓝色的绸缎帘子随风褶皱,架子上的夜明珠穿透夜色,发出一种柔和且深邃的光亮。

九思轻轻关好门,往前踏出一步踩到纸张上,她弯腰拾起,一张连着一张,满地画的都是河水。

陈均绎半靠在屏风后的矮榻上,手边酒瓶歪倒,似乎睡着了。淡淡的光照着他灿若星辰的眉眼上,俊美得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