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上,安相看着这一幕,躬身对皇帝道:“朝云公主貌似跟李小将军情投意合,要不,也不会顽皮到翻进相府,还险些被侍卫当作贼人袭击。”
相府的火灾总要有个说话,李大将军主动请罪,说是小儿子贪玩,带公主去看石屋。当然,他们并不知道九思姑娘的真实身份,不然借八百个胆子也不敢引公主冒险。
两个孩子进入石屋后不慎触发机关引起火灾,幸好公主无碍,不然李家全族陪葬都赔不起公主的金枝玉叶。
皇帝微微点头,最不允许的就是以下犯上,他是天子,天子的孩子自然高人一等。这跟公主本身无关,重要的是皇家的尊贵,他的脸面。
“至于当年不详一说……”
安相看起来有些犯难,见皇帝询问的眼神飘来,赶紧道:“臣以为,为了陛下的安危,宁可信其有,怎么着都不为过。”
皇帝心中也在犹疑,但一想到公主掌管着陈家财富,又一时间舍不得。倘若没了公主在中间搭桥,陈家的财富要如何在不损害皇家名誉的前提下,源源不断为宫中所用呢?
更何况,皇帝用余光瞥向安相,陈均绎是相爷的私生子,面对那样一大笔财富,谁能不动心呢?
“那相爷觉得此事该如何化解?”
皇帝是信赖相爷的,这十几年来朝廷能有效运转多亏了相爷,当然还有唐相。只不过,唐相忠于大魏并不是忠于他,谁当皇帝唐相都一样辅佐。安相却不同,安相懂他,且忠于他这位天子。
“公主嫁了人,便不再算程家人,寻一处钢打铁铸之家将公主下嫁,转移公主命格中的煞气。”
皇帝听安相这么说,瞬间想到武将李家,李崇光忠心顺从,李硯此后留在京城,尚公主后也可以搬进朝云殿,不会耽误公主炼丹。
“好,好。”皇帝笑道,真是两全其美的好主意:“相爷刚才说公主和李硯有交情?”
安相做恍然大悟状:“哦,是,真是天助陛下。”
公主嫁进李家,李家关起门来有的是办法除之,还不会给皇上留下不好的名声。
皇帝真是昏过头了??
48:谁主天下
朝云殿一跃跻身公主府,里里外外人数翻倍。
皇后亲自操持,开内库搬来大量的古玩玉器、文人字画、锦衣丝绸、金银珠宝……衬得大殿内珠宝宝气,金光闪闪,殿内殿外热闹非凡。
陆陆续续接见过后,皇后很想留下来单独跟九思说说话,九思却哈欠连天,表示困倦难受。
嬷嬷颇有眼色地劝说皇后:公主昨夜心绪翻腾,估计彻夜未眠,不如明日再来说话,反正母女俩心连心,不必急于一时,也不必在乎礼节。
皇后叹口气,倒是听进去了。
众人离去后,玄之道长不知道从哪儿蹿出来,躲在殿门角落处冲九思招手。
“师父,帮我把太子追回来,别让人看见。”九思归拢一下衣袖,觉得华丽的衣袍束缚人,不如道袍舒适。
玄之道长眉头挑高,声音由高到低:“老子……为师也有话对你说!”
“不急,我见过太子,再跟师父一起吃饭。”九思笑嘻嘻道。
“……”玄之道长欲言又止,无奈一直以来习惯听小九的话,只得跑腿去请人。
太子是跟皇后前后脚离开的,此时并未走远,程霄一听皇姐召唤,忍不住立刻调转马车,他心中即好奇又想亲近。刚刚碍于礼仪,在众人面前不得不克制住发问的冲动。
程霄没想到仙气飘飘的皇姐,居然盘腿闲坐大殿之上,手掌托着下巴,歪头认真打量他。
“皇姐?”程霄笑起来暖暖的,连带着阳光一并照了进来。
九思竖起一根手指,无声对他“嘘”了一下,接着飞起几根针打在大殿不同方位。
角落里传出“砰、砰”两声,似有人倒下。
程霄一惊,刚想喊“来人”,却听九思笑嘻嘻道:“我想跟你单独聊聊,让那些监听的人先睡一会儿,麻针而已,要不了命。”
程霄吞咽一下口水,忍住没问谁敢派人监听朝云殿?
想来,无外乎父皇或母后。皇姐回来得突然,任谁心中都有一堆疑问,或许父皇和母后是出于另一种保护。
“皇姐,这些年你过得好吗?若能早些回来多好,母后每每想起你,眼睛都要哭坏了。”
程霄也照九思的样子别扭地席地而坐,他一向遵守礼仪,循规蹈矩,眼下很想拉进和姐姐之间的距离。
九思打量他,找寻更多与自己的相似之处,笑意更浓:“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全是真心话,也想听听你的真实想法。”
程霄挺直上身,郑重道:“皇姐请讲。”
“你想要什么样的天下?”没有寒暄客套,直接开门见山。
程霄吓一跳,下意识环顾四周瞧瞧有没有被人听见。
储君需要忌讳的地方太多,现在天下还是父皇的,他不能僭越,倘若被有心人曲解告密,父皇一定不喜。唐相告诫他少言,越循规蹈矩越平安。
“这里就我们俩。”九思泰然自若道:“上位者将天下百姓看做奴隶,剥削所有人来供养自己的私欲,你也觉得天子本该如此吗?”
程霄听得目瞪口呆:“不,不该。”
“可这是现状啊。”九思道:“皇帝重奢靡,做粉饰,整天幻想着不切实际的飞升,不顾百姓死活,造宫殿、炼丹,日日都在误国事。”
慎言啊!程霄很想捂住皇姐的嘴,哪有人敢点名天子的!他眼睛瞪得大大的,表情如同被雷劈中了一样。
九思越说越流畅:“我去过南边三十六寨,那里地方小,资源不够,人人狼子野心。再过十年,或许用不上这么久,三十六寨的水军定会冲破大魏内河水系一路北上,到时候,大魏有能力反抗吗?”
“再看北方草原。异族人连口锅都没有,吃饭没盐,穿着兽皮,他们迟早也会报团来抢我们。怎么办?要么帮,要么灭,如今这样不管不顾,面上粉饰太平,早晚是祸害。”
“你不去想应对之策?这些隐患将来都是你要面对的烂摊子。”
程霄心中震动,皇姐说的这些,唐相焦虑过,却没敢说得太明白。他自己每每想到一点儿便立刻拉回思绪,告诫自己切勿越界,储君不该操天子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