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虎曾得了江慕远的真传,蹬墙上树有江慕远八成的功力,他估量着身上伤势,点点头,“我没伤到腿,强忍着痛应该还能翻墙。”
佟诺儿轻“嗯”了一声,把刀递到张虎手上,朝在里间捂着肚子疼得哼哼的冯炜撇撇嘴,压低了声音道:“杀了他。”
“什么?”张虎一惊,他觉得佟诺儿真是疯了,这冯炜是他们千辛万苦从京城护送出来的,如今还没发挥什么作用,佟诺儿竟然要自己杀了他。
“他只有今夜立刻死了,才比千言万语都更能使摄政王疑心雍王。”佟诺儿简短地解释道。
张虎跟上她的思路,今天冯炜提及了雍王派人出使京城,摄政王因此起疑,如果他现在被人杀害,那不得不让人怀疑是雍王怕事情败露,才遣人前来刺杀。
他刚要接过刀,佟诺儿却忽然又把刀夺过,嘴上说了声“别叫”的同时,刀尖就直直戳入张虎的左臂。张虎没预料到事情的发展,却硬生生咬紧了牙忍住没有出声。
他今天受了太多了伤,这点实在已经不算什么了。
“是雍王的刺客杀了冯炜,那咱俩必然不能完好无损。”佟诺儿也不管张虎倒抽着冷气,边拔出刀边轻飘飘地说着。她又把血淋淋的刀给了张虎,“来,你也对着我来。”
张虎接过刀,哪里敢真下狠手,只轻轻在佟诺儿腰间划出了一道浅浅的口子,佟诺儿笑道:“这也太轻了。”说着握住他的手,将刀抵住了自己的下颚。
张虎小心着分寸落下了刀,既没伤到咽喉也没伤到脸颊。佟诺儿却还嫌不够,劈手过来握住了刀刃,在掌心割开一道深深的裂痕。
“好了。”佟诺儿微微抬眸,像是感受不到痛觉一样。
张虎蹑手蹑脚潜入里间,一刀封喉他的刀法还没有差到让冯炜有丝毫挣扎和惊呼的机会。
冯炜至死都没有明白,自己一旦吃下了毒药,就再没可能活下来。
“把刀扔到宫外的水渠中,然后快点回来。”佟诺儿嘱咐道,一面又把行李都恢复了原样。
张虎翻身一跃便跳出了窗户,不到半个时辰就折返了回来。
佟诺儿把窗户向外推开,用衣袖擦了擦窗台上的痕迹,一声尖叫划破夜空。
摄政王闻声,亲自带了人来厢房查看,佟诺儿瘫软在地上,张虎早被她推倒在一旁。摄政王径直走向里屋,却见冯炜惨死在榻上,空洞地眼睛仍大张着,恐惧和绝望永久地定格在了脸上。
“一刀致命,看样子是尖刀所致。”摄政王身边早没了大将,一名侍卫走上来查看尸体。
“尖刀?”摄政王自进屋起就满腹疑云,一听“尖刀”二字,疑心更重了几分。当年雍王在雍州屯兵二十万,又融汇了大批匈奴骑兵。汉兵多用钢刀,而匈奴多用短矛,雍王结合二家所长,特别设计出了这种尖刀,既可以远距离攻击,又两面有锋,锐利非常。
一提到尖刀,摄政王几乎立刻便想到了雍王,他撩袍回身,一把揪起佟诺儿的头发,看她下颚上的伤势,佟诺儿嘤嘤地哭了出来,“大王,有……有刺客。”
“也是尖刀。”摄政王已经快活够了,再不理会她的哭泣,看过伤口就把她丢在了一旁。佟诺儿手掌撑地,印出了一个鲜红的血手印。
“行宫之内,竟然胆敢行刺,给我查!”摄政王眼中满布血丝,震怒之下,侍卫们四散开来在宫内宫外寻找起来。不多时,宫外水渠中的尖刀就被发现了。
没有经过多久的水流冲击,尖刀上仍然残留着浓稠的血迹。摄政王仔细看着那刀,怒火陡然蹿了起来,“宣雍王回宫觐见!”
那分明就是雍王手下将士们所用的刀。
佟诺儿的嘴角隐隐浮出笑意。摄政王自以为自己洞悉了真相,他毫不犹豫地相信,冯炜正是被雍王所害,而雍王不想让冯炜说出的话,就是他通敌的罪证。
摄政王的旨意顷刻间便传到了函谷关。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雍王不敢不遵旨,即刻便率手下部卒回了长安。
就在雍王撤离函谷关半日之后,梁晔华和萧安澈、秋雁声、潘琪率领着京中最后的五万士卒冲入了峡谷之中。萧安澈挥着长戟一马当先,秋雁声和潘琪抡起大刀也毫不逊色,他们都是战场的老手了,领着大军长驱直入,迅如奔龙。雍王留下的少量人马无法形成包围之势,被三位将军打得片甲不留。
彼时雍王刚刚到达行宫之中,函谷关被攻破的消息紧随他而来,摄政王缓缓从龙椅上起身,平视着自己这位弟弟,眼中沉着阴冷的怒气,“函谷关近乎空守,梁晔华打入了函谷关。”
这话说得宛如刀割,字字割在雍王心上。
雍王梁晨右手抚在剑柄上,他简直无法理解兄长对自己的怀疑,这一切太过愚蠢和荒谬了,他似笑非笑,“是你下令调我回来的。”
“那你应该把兵留下!”摄政王咆哮道,雍王这样贸然行事,给敌军留下了机会,他的猜忌之心到达了顶峰。
“他们是我的兵,自然应该随我而来!”雍王挺起胸膛,他做了一辈子的大司马大将军,哪有兵不跟着将走的道理?
“他们是孤的兵!”摄政王的疑心终究化作了愤怒的火龙,直冲了上来,暴喝道:“连你都是孤的臣!可你做了什么?你与孤说说清楚,你和那梁晔华到底有没有勾结?”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雍王无意和震怒中的兄长再做争执,“那梁晔华已经直冲我们而来了!”
哨站的烽烟一个接着一个地点燃,从冀州西境一直燃向益州。早带领将士们潜入秦岭山中的冯绥芸和周晗之一见烽烟,便直奔着长安南侧的明德门而来,冯绥芸回首通知传令的小卒,“功不可独占,去成都也喊上霜晓。”
摄政王还没来得及对南面再设重防,他在秦岭山中埋伏的战力太少了。这些人马根本挡不住冯绥芸的长缨,六万将士们身穿银甲翻过秦岭,有如白龙腾跃,他们曾踏过九州风雨,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改天换地,如今终于来到长安城下,每个人眼里都闪着兴奋,下手更是毫不留情。
长安,又何复长安?周晗之将江慕远留下的最后一点火药翻出,在巨大的爆炸声中,明德门轰然崩塌,冯绥芸率先杀入了长安城中。
战报接二连三地送入宫中,梁晔华和冯绥芸的名字不知在摄政王耳边响起了多少次。一座一座关隘的失守,噩耗就像是一连串的爆竹,一旦点燃,就再也停不下来。
“守城!”大殿上的帷幔影影幢幢,雍王再也看不清哥哥的脸,只听到了这一声命令。
雍王梁晨再一次披挂上马,他没有理会已经攻入城中的冯绥芸,却直奔着春明门外的梁晔华大军迎去。
他明知道长安城再也守不住了,他也不愿再臣服于他的兄长,但他仍是个将军。他此刻只为与宿敌重逢,只为与萧安澈一分高下,只为这一战能青史留名。
75 长安
两军很快相遇在城外,雍王的巨钺朝着梁晔华而来,萧安澈冲上前来横过破天戟挡住了雍王的钺,“终于能公平的较量了?”萧安澈勾起唇角,眼中尽是杀机。
赤红的晚霞也染红了雍王的双眸,他提起巨钺又朝萧安澈腰腹间侧劈而来。萧安澈回手再次把它架住。
身旁两军厮杀在了一起,激起尘烟滚滚,可他二人却恍入无人之境,戟钺交锋,目中只有唯一的对手。
雍王喘着粗气,呼出层层白雾,“是你们用奸计离间了我们兄弟,算不上光明磊落。”
萧安澈傲然一笑,破天戟耀着斜阳的余晖向他刺去,“若是真的手足情深,肝胆与共,又怎会心生嫌隙?”
雍王轻哼了一声躲过他的锋芒,挥钺砸来,“是吗?亲生兄弟尚且如此,你们也未必没有这样的一天。”
萧安澈心头一震,险些没有躲过他的钺刃,马蹄飞快地绕过一圈,再次撩起长戟向雍王心窝掏来,雍王以钺柄架住,脸上笑意似有若无。
萧安澈直盯着他眼中的讥讽,霎时火起,抡戟横扫过来,把雍王拦腰扫落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