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不见得??
28 新婚
仁和四年,六月初五,碧蓝的天空澄澈无瑕,小径红尽落,乡郊绿盈枝,虽没有春日的百花争艳,夏日的淮安城亦是生机满满。身着大红色婚服的青年将军挎着白马,身后迎亲队伍飘荡着丝竹管弦之声,庄重喜庆,萧安澈踏过满地树影,直向着江府而来。
江府之中,喜鹊落在紫薇树上,花影在闺房窗轩上轻轻摇曳。琼稚和邱妈妈为江澄可挽好了头发,扑匀了妆容。说是两个人一起,其实邱妈妈一直哭哭啼啼,并没有帮上什么忙。
“可姐儿,可姐儿就要嫁人了呜呜呜。”邱妈妈掩面哭泣,打着颤将手中的簪子递给琼稚。琼稚稳稳将那羊脂玉水仙花簪斜插在江澄可的发髻间,不觉有些好笑道:“邱妈妈你哭什么,咱们姑娘出嫁是大喜的事情。”
“我知道。”邱妈妈仍哭个不停,把鼻涕眼泪一把蹭到帕子上,“只是舍不得我的奶娃子就这么长大了。”
江澄可噗嗤一笑,手上用力过了,黛笔啪的折断了,她捡起一根新的继续缓缓描眉,“邱妈妈,我虽大了,可也永远是你的奶娃子啊。我就算嫁了人,也会一直和你在一起的。”
邱妈妈想了想,觉得还是自己的可姐儿说得有道理,于是勉强止了哭泣,伸手便拾起嵌着硕大红宝石的累丝金簪就要往江澄可头上戴。江澄可一笑,抚下她的手,“倒也不必如此招摇。”
琼稚明白她的意思,选了一个长长的珍珠流苏钗装点在发髻一侧,又用了几只鲜红却小巧的宫花插在正面的宝髻下方。此时江澄可已然涂上了桃红的口脂,眼前铜镜映出她的面庞,云髻峨峨,修眉联娟,肤如凝雪,唇似含丹,明眸婉转间宛若春波潋滟,在鲜红的嫁衣的衬托下,端庄中透着一丝灵巧,袅娜中又添几分妩媚。
想自己漂泊数年,身如浮萍,如今教书育人又出阁成婚,可谓是成家立业,正是大有可为之际,嘴角不禁微微浮起一抹意气风发的笑容。
大红的盖头掩住了娇艳的玉容,江桂大唱着:“吉时已到。”
江澄可的手搭在琼稚的手上,任她将自己扶起。正红的嫁衣上用金丝线绣作青鸾与芙蕖,长及曳地,华丽中更显清雅。随着她莲步凌波,微微摇动。步下玉堂,上了花轿。
鲜衣怒马的新郎官开道,左右两边官兵相护,三架的马车垂着铜陵叮咚作响,后面嫁妆队伍老长,十里红妆。
路过的行人不觉驻足观看,更是议论纷纷:“这是谁家的喜事,如此气派?”
“听说是原先江大人家的女儿出嫁?”
“哦?哪家的儿郎这么好的福气?”
“据说是嫁给萧将军?”
“哪个萧将军?”
“嗨,还有哪个萧将军,从摄政王手下打下了咱们淮安城的萧安澈萧大将军啊!”
“哦!那倒也还勉强配得上咱们的江大小姐!”
谁也没有看到,人群中一个白衣少年脸色骤然阴沉了下来,哗地一下打开手中的折扇,迈着大步飞快地离开了。
如此婚队浩浩荡荡走了一日,终于抵达了金陵城中的荡寇将军府。将军府也是被大红的绸缎装点一新。
萧安澈和江澄可各执红绸一段,一同踏入了将军府。梁晔华高坐在上亲自主婚。
新人们拜了天地,又对着江澄可父母的灵位和萧安澈的姨娘拜过,算是拜了高堂,又对拜后,便进了新房。
合卺酒喝过,李梓毓等人便热热闹闹地要将萧安澈拉出去灌酒,梁晔华捻须含笑,“子清这些日为战事奔波,已然劳累,我劝你们还是少让他喝些,给他留点力气。”
几人不怀好意地笑了一阵,于是在萧安澈敬过梁晔华后,潘琪、李梓毓、杨景行等人又各自敬了萧安澈一杯,便轻易地将他放了回去。倒是梁晔华和李梓毓二人,在外面喝得酩酊大醉,被各自的小厮连扶带背才从酒桌上带回了府。
回到房中,萧安澈坐到榻上,轻轻掀起了那大红盖头。虽然早就幻想过无数次,但是他还是被惊艳到了,那张面孔虽然熟悉,但腮凝红霞,比往日的神采风韵之间又添了几许娇羞明艳,眼簇春桃,温婉柔情更胜往昔。
江澄可见他发愣,笑道:“真是个呆子,你这样看我做什么?又不是第一次相见。”
萧安澈这才缓过神来,将手上的盖头小心翼翼地叠好收起,对着眼前宜喜宜嗔的人儿,却一时不知如何说才不唐突了她,索性如实道:“我实在有些紧张。”
江澄可掩着帕子笑意欲浓,“你上了那么多次战场,刀剑相向,都不曾怕过,还有能让你紧张的事?”
萧安澈眸光柔柔,“对你,我从来都是紧张的。”
江澄可羞红了脸,更显得娇艳欲滴,她忙岔开了话题,“先前你们攻下了金陵这么久,可我却是第一次来金陵城中,不若你明日带我去看看?”
萧安澈眼里闪过兴奋的光,“你想看金陵吗?我现在就可以带你看。”
“诶?!”江澄可大为震惊,却见萧安澈走到床边一伸手,打开了窗子,金陵繁华的夜色尽在眼前。
原来这新房本就是个二层小楼,卧房在楼上,比周围的院墙高出一截,更比周围的房舍高不少,往窗外看去,夜幕星河下,金陵城的万家灯火,秦淮河的悠悠清波,远处紫金山高耸的山形都一览无余。
江澄可望着窗外的景色,惊喜至极,兴高采烈地辨识着从前只在书本上见过的那些地方,夫子庙,阅江楼,牛首山……
萧安澈看着她少有的激动模样,心里异常的满足和快乐,把手轻轻覆在江澄可手上,“山河璀璨,与卿共赏。”
江澄可侧眸看他,柔情四起,“同游四海,不胜欢喜。”转而又笑道:“这话说得,着实有点小家子气。”
萧安澈坐到案边,抿了一口茶水,思绪千转,“山河璀璨,与卿共谋。”
“同定四海,不胜欢喜。”江澄可坐到他身边,脱口而出。二人对视一眼,心中之志,尽在不言之中。
江澄可斜倚在他身边,一眼便看到桌案上摆着的琴,伸手闲闲拨了两声,心道不如父亲留下的琴那般悠扬。
萧安澈见她眉间微蹙,知道她的心事,笑道:“不过是我拿来随便玩玩的,比不得你的琴好。”转而温柔地看着她,“不过如此良夜,确实也该有琴声,想听什么?《凤求凰》?”
江澄可用帕子轻拍了他一下,“我可做不得卓文君,你也休想学司马相如,你若负我,可别指望我写《白头吟》来挽留你。”
萧安澈会心一笑,起手一曲《高山流水》缓缓流淌而出,想起在船上初遇,在下邳生死相依,而后又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种种,又怎么算不得上是高山流水遇知音呢?
一曲终了,江澄可再回眸瞧他,萧安澈身上的寝衣微微有些松了,隐约透出他坚实健硕的身型。
江澄可羞涩地别过头去,却被萧安澈抚着她耳后的柔软转了回来。萧安澈指尖发烫,看着她美得不似凡物的眼眸和脖颈,一时间不知自己这凡尘中的爱恋是不是对她的一种亵渎。
江澄可却没有回避他炙热的眼神,轻唤了一声:“子清。”
萧安澈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的情感,第一次把江澄可拥入怀中,娇柔和馨甜卷做一团,热浪扑面而来,“让你等了我这样久,你会不会怪我?”
“你若丢了那座城,我只会更怪你。”微弱的回答声淹没在微微喘息之中。
彼此的炙热穿透了那层层衣襟,青丝骤然散落,碧波荡漾开来,红烛摇曳着旖旎春光,床幔氤氲着花气芬芳。满城的灯火已然熄灭,只余下盈盈月光交融在长江水中缓缓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