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晗之轻叹摇头,兀自饮下一杯,“我不过一点雕虫小技,哪里比得上世伯家几位公子深受名门熏陶呢。哎,还有颍川荀家,也是咱们祖上交好,他家现下更是光鲜。”
荀家氏族本在颍川,他家的儿郎荀克礼已经入京为官,现下是当今摄政王手下一名校尉,听说身手矫捷,摄政王出入皆由他随护。而荀家的女儿,据说有沉鱼落雁之姿,其名声更在兄长之上。冯炜眯眯眼睛,“贤侄不会是看上荀家的千金了吧?”
周晗之连忙摆摆手,“我怎敢高攀荀家。只是听说那荀克礼武力不凡,下月秋猎他也会伴驾前往。”
摄政王酷爱狩猎,下月入秋,正是狩猎的大好时机,于是邀了自己的幕僚同去京郊围场。周晗之作为摄政王的亲信,自然受邀在列,而荀克礼作为摄政王的护卫,更是会随摄政王同去,贴身保护其安危。
冯炜捻须,心道周家一脉都是文臣,周晗之又是新入仕途,自然对着荀克礼不甚熟悉,恐怕是想在这场狩猎上大放异彩,一举超过荀克礼在摄政王处的地位。荀、冯两家都是武将世家,冯炜倒和这位荀家儿郎略有几分交情,摇头道:“贤侄瞧着瘦弱,自是一介文人,若想在猎场上胜过荀校尉只怕是不能。其实贤侄也不必太在意这些,我曾见过那荀克礼几次,只是个空有武力的粗人罢了,论心思细腻,才思敏捷,定然比不过你,贤侄你大可从细微处入手,定能讨得摄政王欢喜。”
周晗之借着低头饮酒,垂眸思量,“粗人吗……”
冯炜谄媚地笑道:“是啊,大字都不识几个,嗨,贤侄你跟他较什么劲。”
“世伯说得在理。”周晗之笑了一下,又复饮下了一杯。
冯炜喝得微醺,见周晗之默默独饮,这一笑,却是星眸沉静,玉容清朗,雅姿奕奕,毓秀天成,果然是世上难有的好模样,怪道深受先帝称赞,点了探花,又被摄政王喜爱。既然自己的儿子们不中用,何不将他变为自家人?于是借着酒意,兴起问道:“贤侄贵庚?可曾婚配?”
周晗之仍在思索,并不在意,随口答道:“十八岁了,尚未定亲。”
冯炜大喜,赞道:“果然是年少有为。我家中小女绥英年芳十七,正与贤侄相配,不如将小女许与贤侄,你我两家再修当年之谊,不知贤侄意下如何。”
“也好。”周晗之心思百转千回,步步筹谋已在胸中,哪还管得了什么以后的事情,见冯炜这样兴致盎然,便也随意应下。
冯炜可不知他的心事,一口一个“贤婿”地唤了起来,一杯一杯直饮至大醉在这京城的深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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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狩猎
京郊的猎场上,衰草连天,骏马齐喑。摄政王带着一众近臣和勋贵们外出狩猎。镇国将军秦效成是个极度自负的人,他其实不屑围猎作乐,于是自荐做司仪。时辰一到,他大喝一声:“开!”
数百名侍从齐齐将关着猎物的笼子打开,那些山鸡、野兔、狍子望着山林,早就躁动难耐了,笼门乍一打开,他们便飞也似地跑了出来,撒欢般消失在树林之中了。马上的诸位臣子,以摄政王本人为首,皆策马扬鞭,向着猎物奔跑的方向赶去。
那些马儿各个神气昂昂,跑得飞快,马蹄蹴踏着萋萋芳草,满地尘土随之扬起。摄政王冲在最前面,其余人等皆不敢越过他,只有荀克礼跟得近些,守卫着他的安危。
征北将军秋雁声吆喝着叫上征南将军司马彪同去传说有花豹出没的北边林野中,两个大汉说说笑笑并马齐驱,征东将军崔建春畏畏缩缩地想要跟在他们身后,最终还是没能壮起胆子,掉头回去走了寻常大路。丞相魏自玢跟不上武将们的速度,只留心用自己的马匹碍着御史大夫韩蔚胯下马儿的前蹄,二人纠缠在一起奔向矮灌木从中。
肃宁侯冯炜环顾四周,却没见到自己那个准女婿周晗之的身影,想着他一介书生,大抵不惯策马,因此没赶上众人,也不做他想,径自选了条幽静小路而去。
此时摄政王已经射杀了几只兔子,颇感乏味,忽见前面一只红狐一闪而过,火红的皮毛流闪着秋日的暖阳,金光灿灿的,可真是漂亮极了。狐狸并不在这预先准备的猎物之中,定然是这山间野物,摄政王兴致大发,一扬马鞭便就跟着蹿入幽林之中。
那狐狸远远在几棵树后,摄政王稳住马蹄的声响缓缓向前,生怕惊动了那野物。一步,两步,箭已上弦,弓已拉满。
箭射出的那一瞬间,“嗖”的阵风声划过耳边,摄政王回眸,却见另一支利箭擦着自己的耳廓而过。“有刺客!”他下意识地大喊道,却因惊慌而没稳住胯下,一不小心就摔落在了泥土之中。
荀克礼闻声,知有变故,也跟着冲入林中,长剑出鞘,凛着寒光。他回首,却见林下草木中窜出一个人影,荀克礼定睛一看,原来那射箭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周晗之。
周晗之见事不成,狂奔两步,冲上早藏在林中的马上。
荀克礼目眦欲裂,此事一出,防卫不善的大罪可就要落在他身上,他疾驰过去,挥剑便向周晗之砍去。周晗之方骑上马背,身形还不稳,更不及拿兵器去挡,剑锋硬生生落在左边脸上,一时间皮开肉绽,鲜血涌出,滚落马来。
征西将军储青山本也是远远跟在摄政王身后,此时虽未带战场上的长武器,也抽出腰间佩剑朝周晗之劈来。
周晗之在草地里滚身躲过一击,一支冷箭却落在自己身边,射箭之人正是躲在储青山身后的征东将军崔建春。
荀克礼、储青山和崔建春来势汹汹,都一心想挣个功劳,周晗之也顾不上脸上血流不止,拽着缰绳攀上马去,闪开箭雨刀锋,匆匆而逃。
或许是老天有眼,又或许是那周晗之命不该绝,荀克礼和两位将军终究是没有追上周晗之的快马。摄政王怒不可遏,将荀克礼训斥了一番,把他贬斥回颍川,并发誓定要捉拿周晗之将他五马分尸方能解气。
京城内四处张贴着缉拿周晗之的告示,悬赏足有百两白银,数十名捕快被钦点专门搜捕周晗之的踪迹。
听父亲从猎场带回这样的消息,周晗之的未婚妻,冯家的大小姐冯绥英气得在正堂里砸了七八个花瓶,哭得泪水滚滚,“先前说好了给我寻个好夫婿呢,如今可好,还没过门,这好夫婿便成了要犯。现下满京城的人看我的笑话,我可还怎么活!”
正堂里稀稀拉拉的站着十余个伺候丫鬟,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谁不知道这冯家大小姐,自幼是蜜罐里长大,哪有过半点不称心的事情?先前冯老爷看着千般好万般好的周晗之,谁知竟突然做出了这等事情,岂不是给了冯绥英好大的没脸?
冯夫人许氏见自己最宠爱的女儿受了如此的委屈,只把她搂在怀里,心肝宝贝地乱叫,一面还骂骂咧咧道:“这周家的哥儿,先前瞧着倒是个好的,模样端正,才学出众,竟没想到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冯老爷冯炜坐得端正,捏着胡须,眉头紧皱道:“好了,这件事全是他周晗之的不是,所幸还未下聘,这婚事便也不算说定。他此时跑了,自然也不至于坏了我们英儿的名声。”说着便讨好似的眯眼笑对冯绥英道:“英儿呀,这次让你受委屈了,爹爹明日就再帮你物色更好的夫婿。”
冯绥英哪里肯买账,撇撇嘴,叉腰跺脚道:“我不依!先前爹爹把那周晗之夸得和花儿一样,如今却是这般,日后爹爹再给我寻觅的人家,也不见得怎样好!与其这样不合心意,倒不如我一辈子待在家里的好!”
冯炜见女儿说出这样的话,一时心急,语气稍加严厉道:“话可不能这样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哪有女孩儿家一辈子待在家里的道理,说出去岂不是要人笑话?”
冯绥英一听这话,气得满头钗环乱颤,两根柳眉倒竖,梗着脖子道:“怎么,爹爹此时怕人笑话了?那周晗之已与我家说定婚约,却做出这样的事情爹爹就不怕我被人笑了去?爹爹这话说得好没道理,难不成是担心偌大一个肃宁侯府,养不起我这么一个女儿?!”
许氏见女儿这话越说越离谱起来,赶忙从中劝和,对丈夫道:“好了,好了,英儿年纪小,又遇上这事,老爷您也别怪她这般赌气了。依我看,英儿这婚事不如先搁一搁,咱们从长计议,也好找到更好的人家。说起来倒是辰儿的婚事更妥当,皇上亲口赐婚,也是不宜再拖延的了,不如先把辰儿的婚事给办了,再来料理英儿的事情。”
冯炜闻言有些犹豫,“只是辰儿是弟弟,英儿是姐姐,这样一来,倒是乱了长幼次序。”
冯绥英心中仍是怄气,嘟着嘴,扭着衣裙接话道:“我本就不想出阁,三弟弟先娶亲便就娶呗!”
许氏笑着打圆场,“老爷瞧,既然英儿都这样说了,想也是无妨的。”
冯炜思量片刻,见夫人女儿都这般说,便也点了头,只是稍瞬,却又愁上眉梢,“只是辰儿被江家那个丫头迷得颠三倒四的,只要有那丫头在,此事也怕是难成。”
许氏微微勾起嘴角,眼神中透出一股子冰凉的狠劲,“老爷放心,这件事情,我自会料理好的。”
江澄可自那日听冯奕辰发了毒誓,多日来也不见他再有丝毫的动静,心知这些年的青梅竹马之情,大抵是荡然无存了。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雨来,透着秋的凉意,江澄可心里也愈发凉了。
琼稚见江澄可这样也是担心,心中盘算法子,手中也没停下,转身去拿那刚烧好的热茶。
洛儿见这二人都不言语,恐江澄可心中郁郁,便想讨她欢心,遂道:“我猜到啦!姑娘定是又在想那些诗词了。如今连我也跟着长进了。”她学着江澄可平日的样子侧目低吟:“梧桐树,三更雨,点点滴滴,怎一个愁字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