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绥芸瞪了他一眼,周晗之脸颊上弥漫起的红晕被她尽收眼底,心中稍稍有些许猜测,却不敢细想,转而摆摆手,故意道:“罢了,兄弟之间,我不和你计较这些了。”她眼神清澈,心里的羞涩和慌乱没有显露分毫。
这次轮到周晗之疑惑挑眉,“兄弟?”他总是胸有成算,却也算不到冯绥芸的心事。
“对啊,”冯绥芸明亮的眸子仿佛一如既往的天真,说得真挚,“喊了我那么多次‘芸弟’,怎么,不想认了?”
周晗之神色一变,心中本就杂陈的滋味又微微发凉,嘴上却道:“算了,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冯绥芸眯着眼睛笑着,将药一饮而尽,“不过小弟确实要谢谢兄长那一把火,不然我此时怕是早已命丧黄泉了。”
周晗之接过冯绥芸手中的空药碗,“你怎知道那火是我放的?”
冯绥芸道:“你后来那么快就赶到,就说明你肯定在不远处,况且,”冯绥芸顿了顿,不怀好意地笑道,“谁还有你这么诡计多端?”
周晗之见她说得起劲,面色却沉了沉,“你这次这样冒险,我放了一把火才救下你,你却还伤得这样重,往后……往后再有什么我可不敢想了。你以后一定要记得,凡事要慎重,慎重,再慎重,断不可再向此番一样如此冒进了。”
冯绥芸低下头,扯了扯被子角,“我知道,只是我一想到能上战场为民除害,实在是有些激动。”
“我都明白。”周晗之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想要摸摸她的头,可就在指尖方要触及她的青丝时,却又兀然觉得不妥,迟疑地停下。
冯绥芸抬起头,瞧着周晗之悬在空中的手。她眼睛亮亮的,两个人都笑了。
“这既然是你的志向,我定当支持,不过是提醒你要谨慎罢了。”周晗之嘴角噙着缱绻的柔情,眼角眉梢却挂着担忧。
冯绥芸轻“嗯”了一声,却凝眸看着那条划破周晗之容颜的伤疤,低眉道:“只可惜你的志向……”
周晗之爽朗一笑,打断了她的话,“不过是年少轻狂罢了,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会有人替我实现这个理想的。”
他的野心确实在被别人践行着,就在几月之后,梁晔华和萧安澈一行人进军豫章,试图如江澄可所说,趁虚而入,吞并整个扬州。
梁晔华和萧安澈并肩骑在马上,一路向北而行。梁晔华侧目瞥见萧安澈清澈得一如往昔的眸子,追思起了过往,“你我相识之时你才七岁,一晃十余年过去了,我膝下已然有了勉儿,想来你也快要成亲了。”
萧安澈想起彼时茅篱寒舍,得遇知音,亦笑道:“弟一路追随兄而来,幸莫大焉。”
梁晔华引着缰绳,靠近他些,“咱俩之间说话,你还说这些客套话做什么?”
萧安澈眯起星眸,回想起往日之事,笑容中稍带一缕苦涩,“并非是我客套,年幼相识,兄长于我是再造之恩,更是知遇之恩,这些我不敢忘怀。”
梁晔华笑意畅然,他当然还记得那个被父亲和嫡母赶出家门,只能和姨娘相依为命的小男孩,但当年那个一团稚气的孩童和眼前这个雄姿英发的大将军,早已是两番模样,“子清你如今也是老道了不少,领兵出征自不必说,竟能如此谋篇布局,决议此刻便来攻取豫章。你刚与我说时我可着实唬了一跳,如今看来,这一招倒当真是万分正确的。”
“这并非我想出来的,”萧安澈想起江澄可那一番话,确实算得上良策,“这些都是澄可的主意。”
梁晔华一惊,但想起江澄可的为人和见地,倒也并不那么令人意外,转而看着萧安澈眼角含情,梁晔华笑意更盛,抖抖马鞭,“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说罢又调笑道:“子清真是好福气。”
说起江澄可,萧安澈不由得脸上有些发红,转过话题道:“我们这些日还需严加堤防,依澄可的判断,摄政王定会派遣当前在荆州的军队前来救援豫章,届时恐怕仍会有苦战。”
两人正说话间,却忽间天空中密密麻麻的一团黑色的东西飘过,远看仿佛一阵焦烟,细瞧却是无数只虫子。
梁晔华勒住马,“这是?”
“是蝗虫。”萧安澈在乡野间长过几年,自然认得,他眉头骤然蹙紧,“不好了,这是冲着会稽去的,这样多只怕是要闹蝗灾了。”
果然,当清晨的阳光再一次唤醒会稽的农人们时,一只只肥大的蝗虫早已爬上了他们的庄稼,蚕食着丰硕的果实。
江澄可站在田埂上,震惊和绝望包裹住了她,这些虫子们所肆意啃食的,是她精挑细选出的种子长成的稻米,这是百姓们一年辛勤耕种的成果,更是前线赖以支撑战力的食物来源。
“快,快去收割。”江澄可愣了半晌,方才说出话来,惊呼声也惊醒了一众尚沉浸在恐惧中的农人,大家纷纷冲入了田野,抢收着稻子。
“姑娘!”琼稚喊了起来,却拦不住江澄可奔入田间的脚步。
天呐又是蝗灾,真的太绝望了
我和白老师心有灵犀
写的还不错哦!
谢谢~
19 铮铮
听闻会稽城外农田里蝗虫泛滥成灾,留守会稽的丁帆老将军也带着守军前来,帮助农人收割起庄稼。于是士兵和百姓一齐劳作在了这片水稻田里。
数以万计的蝗虫在他们身边飞来飞去,宛若一片腾起的黑雾,遮天蔽日。就在人们拼命收割着粮食之时,蝗虫扑面袭来,肆无忌惮地落在了农人身上。
江澄可甩掉覆在她手上一只两寸长的蝗虫,继续不余遗力地割起了麦子,可是收割的速度哪里比得过蝗虫吞咬的速度,仅半天时间,收获的稻子不过小小几堆,可被蝗虫祸及的粮食便有数十亩之多。
南方少有蝗虫,农人们也大多缺乏应对蝗虫的经验,他们哭嚎着,嘶喊着,却一刻不敢停下手上的活计。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光靠蛮力如何与天抗争?江澄可拼命从记忆里翻找着史书中蝗灾的记载,也唯想起可用家禽捕杀蝗虫这一条。
于是江澄可便号召其农人们将家中的鸭子抱来田间,让鸭子去捕食蝗虫。
鸭子哑着嗓子冲上去饱餐了一顿,挥着翅膀和虫子们缠斗在了一处。然而蝗虫终究是太多了,纵使这些鸭子个个吃得肚圆,也不过仅仅将蝗虫消灭了不足十分之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百姓们抢收了一整日,疲劳极了,却又不舍得离开农田,生怕一眼瞧不见,田间的稻米就都被蝗虫尽数吃干净。
于是大家索性就在田垄边升起了炊火,就地煮起了饭。江澄可也坐在了土地上,就连嘉宁县主梁温莹听闻了消息也匆匆赶来,在她哥哥梁晔华不在的日子里,她身为领袖的亲眷,纵使出不上什么力,至少也要和受灾的百姓们在一起。
农人们把梁温莹、江澄可和丁帆让至中间,单独为她们煮起了精米熬成的浓粥。江澄可和丁老将军累了一日,吃得甚是香甜,可梁温莹却一点也不喜欢这没味道的白粥,但百姓们盛情难却,她也只好皱着眉头,将就着喝了一满碗。
放下碗筷,转眼却瞥见江澄可手上细碎的伤口,“可姐姐,你怎么了?”梁温莹问道。
“没什么。”江澄可匆忙把手藏进了袖中,她自幼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一双手,耐不住农活的粗糙,被谷壳割破了数十道小小的血痕。
梁温莹看着她的可姐姐,没有再追问,她决定还是把这事同自己的哥哥说一说,给可姐姐好好请上一功。
大家一边吃饭一边唠起了家常,丁老将军说笑着讲起昔年战场上的故事,农人们争抢着教小县主唱田野里的歌。热气腾腾的晚饭暂且消除了白日里的紧张,就当大家吃饱了肚子再次望向农田时,却见那些蝗虫早已飞离了田间,正盘旋在他们上空。
“是光。”江澄可恍然明白,“是炊火的光吸引了蝗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