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1 / 1)

周晗之却微微含笑,“总有些事情,是县衙力所能及的。”

冲上那庙堂,为天下人争根脊梁骨

16 农事

第二日一早,熹微的阳光洒在街头,几名衙役将一张大大的告示贴在县城集市外最显眼的砖墙上,百姓们见了好奇,纷纷来凑热闹,在那告示旁围成一圈,可是上看下看,斗大的字都不认识几个,一群人拼凑着琢磨了半天,也搞不明白那告示上写的是什么。

正熙攘间,只闻得一人将那告示一字一句念出:“本府蒙刺史洪恩,初莅信阳令职,悯百姓劬劳,特颁新令。”

众人回头,见那朗读之人正是秀才翦松,大家知他能识文断字,都不自觉地给他让出一条通道,那翦松走到告示下,继续读道:“凡田畴逾十亩者,得至县署赁耕牛一具,岁纳纹银一两,当勤加牧养。若牛死,偿银八两。”

众人哗然,要知道一只耕牛在集市中便宜的也要卖十五六两银子,多少人家都买不起,如今一年一两便可领一只回家,家中无人料理的荒废的土地都耕种起来,自然抵得过这一两银子。这是大大的好事,但人群中也有人忿忿,这对于有大片土地的中等人家自然是有好处的,可是田少的人家岂不更加贫寒。

却听翦松继续念到:“凡田亩不及十亩之家,许至县署领牝鸡五、牡鸡一,产卵育雏。越三载,总输牝五牡一以偿。”

“天爷啊,这弄嘞啥?每家怼六只鸡是咋?”一老妇人突然惊呼起来。

“正是,如此让鸡繁衍生息,三年后再如数归还便可。”翦松点头道,“吴婆你家田产不多,按这告示写的要求定是可以领到的。”

“苍天啊,真莫料咱还能摊上这号美事儿!咱往后不也吃上鸡蛋了嘞!”吴婆眼睛里闪着泪花,拄着拐的手颤抖不已。

“拿鸡蛋兑点啥,咋着也能填饱肚儿嘞!”旁边一个老朽附和道。

大家正议论纷纷,却见得那边一个打赤脚的小孩子手里抱着一只大母鸡,朝着看告示的人群,大声叫着:“恁咋还搁这儿瞅告示嘞?县衙那怼牛嘞、怼鸡嘞都排老长老长的队啦!去晚喽就得等明儿个嘞!”

一听果有此事,集市上的人群一哄而散,纷纷朝着县衙跑去。

“澄可姐姐,你可听说那信阳县县府租牛发鸡的事情了?”远在千里之外的临安城里,嘉宁县主梁温莹大口咽下眼前最后一块酱肘子,抹抹油乎乎的嘴说道。她正是梁晔华嫡亲的妹妹。

信阳这样的新政放在这乱世之下尤为稀奇,因此几日之间就传遍了天南海北。

“倒确实是个贤能的县令,只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在这乱世之中,想着治理出一个世外桃源一般的县城,倒也未免有些太过天真了。”江澄可说着,仍俯身在院中翻看着稻粒。

她那日病重,好在萧安澈为她觅得良医,得以捡回了性命。如今大病初愈,纵使扬州春意已浓,她仍穿着夹棉的小袄。她手中的谷粒都是她向梁晔华特请从扬州的粮库中拨出来的,她预备着再精挑细选出一批种子,分与农人耕种,以增今岁收成。

阳光温暖地落在成堆的稻穗上,稻米一颗颗从玉指指尖择过,饱含着对丰收的希冀。江澄可按照古书上所讲,将稻粒颗颗挑选,留下饱满金黄的,筛去品色不佳的。看着那一小堆精挑细选出的种子,江澄可轻轻叹气,“说到底我也只能尽如此绵薄之力,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天下五谷丰登,那才是好日子呢。”说着,她却又温柔莞尔道:“不过能多吃饱几家也是好的。”

梁温莹转身吩咐下人去取点心,转过身来笑嘻嘻地说道:“倒也不必这样说,人各有志嘛,我哥哥自然一心想着天下社稷,你也总是想喂饱普天万民,也总该有人念着一方百姓才好。我觉得那县令做得也挺不错的。”说着,便轻轻拈起了侍女手中水晶盘里的一块麻团送入嘴中,香软酥脆,唇齿留香。

江澄可见她吃得小脸鼓鼓囊囊地,笑道:“你呀,一顿吃了那么大一个肘子也就罢了,还要吃这许多油腻腻的点心,也不嫌撑得慌。”

春风带起她的衣袖,盈了满袖稻香。

“不撑不撑!”小县主摇着手,也不顾及形象,大口咽下嘴中的麻团道:“要说还是你的琼稚手艺好,这些吃食我都从来没见过!”

江澄可才择完了一捆稻子,暂且丢开手上活计,走进屋来端详她,“不过是北方一点寻常的饭菜点心罢了,你倒吃得开心。”

这是琼稚在京城里习得的手艺,可惜江澄可并不喜欢吃这些,可巧现在到遇到梁温莹懂得欣赏。

梁温莹咕咚咕咚喝下茶水,撑着肉乎乎的小脸道:“我原想着哥哥打到哪里我就吃到哪里的吃食,没成想有你在,我这连京城里的菜也吃到了,只是不知我哥哥什么时候才能平定京城,重安天下呢?”

江澄可听她说得欢喜,心里也跟着高兴,用手指戳戳她的小脸,“定会有那么一天的,到时候你走到哪里就吃到哪里,我走到哪里就种到哪里。”

二人正说笑间,却听得外面的侍女传道:“县主,萧将军来了。”

梁温莹登时腾起一股醋意,自他们来临安居住,萧安澈常常来寻江澄可。梁温莹和萧安澈也算是一同长大的,她可太清楚萧安澈打得什么主意了,她瞧了一眼江澄可,嘟囔了一句,“这准又是来找你的。”转而却只得无奈对侍女道:“让他进来吧。”

于是侍女将萧安澈引进来,萧安澈对着县主一作揖,“县主安好。”又转向江澄可拱手道:“江姑娘安好。”

江澄可方要起身还礼,便被梁温莹一把拉住,护在身后,“在我府里,你还无需向他行礼。”

江澄可掩嘴轻笑,“是了,有咱们县主在这里给我主持公道,你可再不能欺负了我去了。”

萧安澈见惯了江澄可的调笑,却也不甘示弱,“是在下常常给姑娘气受了,这不,又要给姑娘添麻烦了。”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副请帖,故意道,“既然姑娘觉得委屈,不看也罢。”

江澄可轻啐一口,“没见过你这般狭促的,什么帖子,快拿来我看。”

萧安澈将请帖递到她手上,“这是从事中郎杨景行大人家长女及笄礼的帖子,因仰慕你父亲的品格声望,特请你前去观礼,也算是给他家门楣增色。明明是年底的事情,生怕你不得空,如此早早给你下了帖子。”

江澄可一愣,本觉得自己漂泊无依,能得一隅安身已然很好,没想到竟还有官宦人家将自己奉为上宾。

江澄可正思虑间,梁温莹却歪着脑袋嘟起嘴巴不悦道:“如何只请澄可姐姐不请我。”

萧安澈和江澄可几乎同时笑出声来,看着一脸迷茫的县主,江澄可忙解释道:“他们哪里敢不请我们的小县主娘娘呀,只是你的兄长梁大人是我们的主公,身份贵重,你必定是要和他同去莅临,以示垂爱。”

萧安澈点头附和,“正是,正是。”转而又对江澄可道:“如此你可是应下了?”

江澄可微微颔首,将那帖子收好,“自然,父亲遗德尚得人记挂,是江家的荣幸。”

萧安澈轻嗯了一声,又道:“今日出门前姨娘说想你了,可方便去我府上坐坐?”

梁温莹一听这话,登时有些着急,“澄可姐姐早已答应我,日后就住在县主府里陪我,子清哥你可别想和我抢。”

原来自之前萧安澈攻下会稽后,梁晔华又派手下将领章寒阳和潘琪攻打吴郡,大捷而归。此后便暂且修整兵马,跟随而来的部下们也将亲眷尽皆接了过来。此时扬州两座最为繁华的城池金陵和临安皆在梁晔华手中,金陵因是前朝旧都,梁晔华下令重修其风貌,于是正大兴土木修建行政要所,而临安则因西湖风光,是千载风流所在,成为跟随而来的文臣武将们修建别府暂且安顿亲眷之处。

而梁温莹作为梁晔华唯一的亲妹妹,刚刚授封了嘉宁县主,虽然不过十三岁,却吵着闹着非要独自立府。梁晔华一向最是宠爱自己这妹妹,自然百依百顺,但因眼下不宜铺张,便许了她一个三间瓦房的小小院落。可那县主毕竟年纪尚小,最是受不得孤独,正巧她又和萧安澈带过来的江澄可一见如故,待江澄可身子刚好,便央了她来与自己作伴。如今一听萧安澈要带着江澄可出府去,自然百般不乐意。

江澄可见梁温莹又耍起了小孩脾气,宽慰道:“又不是要去住上几日,没事的,我晚上就会回来的。”

梁温莹见江澄可这般说,也只好委屈道:“好吧,那你可得答应我,今晚戌时之前务必回来,不然,不然我可要向哥哥告你的状!”说着她狠狠地剜了萧安澈一眼。

江澄可笑着摸了摸县主的肩膀,“好,好,都依你。”

见萧安澈引了江澄可从县主府中出来,小厮岚月忙把在马车上闲等的张虎拉了下来,萧安澈翻身上马,驾车而去。

张虎急得瞪眼,“哎呀,本该是我为将军驾车才是,这,这怎么……”

张虎替萧安澈办事,说来也算是岚月半个徒弟,岚月见他不懂事,急忙朝他挤眉弄眼,“将军向来是亲自为江姑娘驾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