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1 / 1)

“看来看去还是不如你盖的。”黎佳喝一口汤,午后惬意的阳光晒得她眯起眼睛,笑嘻嘻地冲身边的周行知吹彩虹屁,然而他并没有什么反应,也没笑,埋头唏哩呼噜干完第二碗面,意犹未尽地喝几口面汤,放下碗,抽几张纸擦擦嘴,递给黎佳几张,像晒太阳的大狮子那样微阖双眼,看一会儿对面的学校,转头看向黎佳的脸,金色晶体一样的眼睛随着她眼睛的转动缓缓移动,懒洋洋的,像追逐一只跑不快的兔子,“咋样啊最近?”

“挺好的啊,”黎佳低下头擦嘴,“一下飞机就丁零当啷一堆短信,稿费,说实话我现在专职接画稿也能勉强养活自己,挺好的,我觉得,虽然不是那么喜欢画画。”

“文章还在写吗?”

“写啊!”黎佳把《月辉》连载的事跟周行知说了,他也挺高兴,“那你要好好写呢,机会有时候就那么一次,没了就没了。”

“嗯,不过这样一来就很累了,”黎佳不好意思地笑,“我是说又画又写,还要上班,真是像陀螺一样转。”

两个人笑了一会儿,周行知专注地看进黎佳的眼睛,“那和他呢?和好了?”黎佳可以在他清澈得近乎透明的金色瞳仁里看见自己的脸。

“……没有,”黎佳望着自己在他眼睛里阴郁的脸,“我估计也没法儿和好了,”她低下头,“我说什么做什么,到最后一步他就是不肯原谅我。”

周行知收回目光望着午后寂静的操场,空气里热浪滚滚,红色的塑胶跑道被晒出了焦油,篮球场和足球场空无一人,他望着刷了绿漆的篮球架,忽而笑了,“还记得小时候不?就这个点,下午,和十四班打篮球赛,你喜欢他们班班草,人家不理你,你就眼巴巴盯着人家看,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我是咱班主力,全场就我一个人上分,可你看都不看我一眼,让你帮我拿个校服都像要了你的命,得空就给我往地上扔。”

“哼,我看你也挺记仇。”黎佳一脸懊丧地趴在桌上,脸朝外,看着回民小孩儿扎堆踢毽子,把自己蜷成一只虾米,“你们男人都挺记仇,心胸开阔都是假的。”但说完了还是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于是小声承认错误:“但还是我的错,我就不是什么好货色。”

周行知低头哼笑一声,认命似的点点头,一拍腿站起来,伸个巨大的懒腰,“好啦!五一才第一天,要死不活的干散呢?”

“走吧!”他原地扭扭脖子活动一下筋骨,自觉温柔地轻拍一下黎佳的胳膊,啪的一下把黎佳拍了个激灵,“娃娃们今天都不在,我意思是先安顿好你,明天再去看他们,你看咋样?”

五月的西北还是沙尘肆虐,眼见着中午还万里无云的晴空到了下午四点的时候就已经乌云密布,沉甸甸地压过来,混合着零星的雨点砸在车窗上,黄土转眼就成了黑泥,顺着玻璃流淌。

“要不我住你场里吧?”黎佳看一眼乌黑的天空,沙尘暴要来了,“哪有客人把主人赶出去,自己住主人家的。”

“主人家里可没主人,”周行知两手握着方向盘,无奈地笑,“我一年到头住场里,事情多着呢,尤其是母羊下崽子的时候,哪有空回家呢?我那家连蚊子都活不下去。”

“你爸爸妈妈……?”黎佳试探着问。

“他们?”周行知从鼻子里哼一声,“早就去新疆了,我爸身体不成,离不了我妈,所以我妈到哪他到哪呗,老爷子年轻的时候还嫌弃我妈是少数,在家里头吆五喝六的,现在,呵,乖得很!”

“也不管你了。”黎佳笑,觉得他就真的跟野孩子一样,小时候没人管,衣服鞋子乱穿,头发乱长,长大了倒是收拾得人五人六的,可说白了还是没人管。

“管我撒?这么大个大老爷们,除了没老婆娃娃,撒都不缺。”

“真潇洒啊……”黎佳深吸一口气,要是一个人从来没碰见一个想要的人,是不是就能一直这样心无杂念,想去哪抬腿就去,想做什么不顾一切就去做,潇洒又快活。

周行知没对此表态,只沉默着在拥挤的主干道上一路横行霸道,直至进入林立的高楼之间,在一栋别墅门口停下,是独栋别墅,用黑色的铁围栏隔着,围栏里种了竹子,看得到米色的砖墙,气派倒是挺气派,但脏兮兮的,竹子也早就发黄了,荒芜稀疏,让黎佳想到自己家那只秃毛泰迪。

“哎呀呀,这独栋别墅……真厉害。”黎佳下了车,一路啧啧称赞着迈上布满尘埃的台阶,走进门,抱着小书包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

“行了,差不多得了嗷,”周行知可半点不买她的账,拖着她的行李箱进了门,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回荡,“黎司令家不比这儿气派?”

“那没有!”黎佳断然否定,“没这里大。”她望着土豪风满满的宫廷风皮沙发,雕琢过于浮夸的白色长餐桌,铺满墙的少数民族壁画,金碧辉煌的水晶灯,一楼到二楼的楼梯扶手都是一个造型华丽的罗马柱,除了大还有别的溢美之词吗?她想了半天,露出一个谄媚的笑:“真豪华。”

“哼,”周行知低头看看她,大手往楼上一指,“你的房间我大概帮你收拾了一下,二楼最里头一间,你可以去看一眼。”

那房间……怎么说呢,更是没眼看,蓝色勿忘草铺了一整面墙,被罩密密麻麻平铺粉色小碎花,床头柜上摆了一个很精致的花卉台灯,就是花径缠绕在灯柱上,灯罩是一朵玫瑰花的那种台灯。

黎佳活了三十几年,也是头一回如此直观地感受到“小公主”三个字的强劲冲击力,她甚至有点怀疑周行知是不是也有个女儿,或者某一任前女友很吃这种风格,但看他背着手立在门口,一脸陶醉沉迷的笑容,黎佳想应该是他自己心里住了个小公主。

“好看吗?”

“……好看。”黎佳诚恳地点点头。

“行了,你自己收拾收拾东西吧,我场里还有事,先走一步。”周行知关照了黎佳,转身下楼。

可人还没到楼下,别墅四处的落地窗就发出轰隆隆的震动,院里的竹林更是呼啸不止,老远的广告牌被砸倒在地的巨响,汽车尖锐的鸣笛声都变得渺小,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外面坍塌、陷落,被风卷残云的沙尘暴吞噬,而只有这里是安全的避难所。

所以在兰州的第一晚黎佳和老同学周行知就这样被“困”在了位于保利领秀山的别墅里。

黎佳一步都没离开过她的“公主屋”,她参与了一款手游的场景设计,会很忙,在那之前她给那本为期两年的“烂尾楼”小说更新了一章,每半小时打开软件看一次,没有山治的评论,但有顾俊的微信,时间还停留在下午,飞机降落在中川机场的时候,很简单,三个字:“到了吗?”

周行知一整晚都在一楼看电视,枪战片噼里啪啦的声音隔着墙和楼梯传来。

黎佳走出房,趴在二楼的栏杆上往下看,犹豫了半天还是轻声咳一下,很轻,但一楼沙发上的人马上就抬起头,“要什么?”他还穿着白 T 恤牛仔裤,窝在那奢华的天蓝色皮革沙发里,倒更像是客人。

“浴室在哪里?”黎佳顿一下,解释道:“我想洗澡。”

“就在你背后。”

黎佳一听回身,果然,她背后敞开的门正对着一个巨大的浴缸,脸一红,对着楼下干笑两声,“不好意思,没看见。”

“快洗吧,洗好了早些睡。”

“好。”

……

沙尘过后就是暴雨,粗暴地砸在浴室的窗户上,黎佳没有用浴缸,只在淋浴间冲了一把就出来,抹一把镜子上的水雾,头发挽起在头顶,几绺湿发缠绕在脖颈,没有了和外人一起强装的轻松愉悦,在浴室冰冷的白灯下,她脸阴沉得像一块漂浮在镜子里的碎冰。

“黎佳?”浴室玻璃门被轻轻敲响,唤醒了还在神游的黎佳。

“还在洗?没事吧?”门外人的声音隔着门传进来,闷闷的,隐含担忧。

“哦!没事!我洗好了。”黎佳低头再看一眼,黑色冰丝长袖长裤,捂得严实,打开浴室的门,红着脸挠挠头,“不好意思,我洗得有点慢。”

门外的走廊幽暗,只有一楼电视的光透上来,一闪一闪的,如光怪陆离的浮游生物一般,在门口的人脸上游弋。

“你老是在不好意思什么?”他低头看她,金色的瞳仁在昏暗的光线下变成了黑色,也没了笑,他应该是也洗过了澡,换了黑色的睡袍,真的像一头敏捷而强壮的黑豹,黎佳仰着脖子看他,噗一声笑了,“还是土豪风适合你。”之后再没了笑意。

他走近她,捧起她的脸,粗糙的指腹摩挲她的脸颊,睡袍的领口半敞,男士沐浴露浓郁的薄荷香味扑鼻而来,但这也掩盖不了荷尔蒙的气味,霸道的,粗野的,他刻意收起来的獠牙,都暴露在他暗欲翻滚的狭长的眼睛和逐渐变得沉重的呼吸里。

他一直不说话,黎佳看得到金色瞳仁里揉碎的星辰,她的脸刻在每一片星体残骸上。

他粗糙的手掌布满纹路,蹭过她的皮肤留下又麻又痛的颤栗,小时候黎佳从来没有想过他摸过篮球还不洗的脏兮兮的手有一天会捧着她的脸,他厚实笨拙的嘴追着骂她丑八怪,此刻却吻在她的额头,鼻尖,唇珠,下巴……她转头看向镜子,在镜子里看他躬着腰捧着她的脸,更像是掐着她的脖子,越来越放肆地在她脖颈和锁骨间辗转,试探的含吮变为撕咬,粗沉的喘息呻吟像饥渴已久的野兽,灼烧得她耳根连着整张脸都发烫。

他放开她的脸,低头气喘吁吁看了她一会儿,猛地一把抱住她,撩起衣摆探进去揉捏抚弄她的腰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