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不算炎热的午后，少年人站在主席台上，笑着承诺瞬息万变的将来。

主席台没有鲜花和掌声，心脏和大脑却都会记得。

-

初中部放学比小学部晚半个小时，童予秀来到三年级六班门口的时候，教室大门紧闭，里面空空荡荡，一个人影都没有。

正准备转身离开，吱呀一声，走廊尽头的办公室的门从里面打开，一大一小两道身影走了出来，正是先前见过的那个班主任和戚默。

班主任是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性，对童予秀印象并不好，皱着眉头开了口，“她就是你要等的人？”

男孩乖巧地点了点头。

童予秀单肩背着书包，一只手插在校裤口袋里，任谁看了都不觉得像是位尖子班的学生，她朝戚默抬了抬下巴，“走不走？”

班主任看见她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下定决心明天要去高年级主任那里告上一状，强压着怒火拍了拍男孩的后背，“路上慢点，注意安全。”

童予秀率先往楼下走去，不久，身后传来磨磨蹭蹭的脚步声。

她头也不抬地喊了一句，“等我请你？”

脚步声停了一瞬，再次响起时，速度明显加快了。

从学校步行回家满打满算最多十分钟，要是童予秀走得快的话，五六分钟就到了，然而今日身后多了这么个拖油瓶，她每走五十米就得停下来看看对方是不是被外星人抓走了，一来二去的，简直比跑八百还心累。

不知道第多少次暂停了，她索性转过身，抱臂站在原地等着对方，打定主意等他走到前面她再走。

她冷脸不笑的时候有种生人勿近的气场，戚默心里很是惧怕，于是脚下不自觉加快了速度。然而有句话叫做越怕什么越来什么，他越想快步走，双脚偏偏就越不听使唤，最终一不小心被自己绊倒，整个人狼狈地摔在了地上。

彻底给童予秀干无语了。

就这？走路都能把自己给绊着，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童予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走过去一把将男孩拎起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戚默眼泪不受控制地留了下来，抽抽噎噎泣不成声，出于本能地想寻求安慰，可又不知道自己该找谁。

童予秀烦不胜烦，反手扯下书包挂在胸前，蹲下转身背对男孩，“给你三秒钟，擦干净爬上来。”

戚默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张开双臂搂住了她的脖子。

“疼……”

不料没走出几步，童予秀耳边便响起令人头痛的抽泣声，男孩哽咽着呼喊，“姐姐，我疼……”

听上去像是真的痛苦极了。

“行了！”童予秀掏出手机打开出行软件，下了去医院的订单，烦躁的简直恨不得立刻原地去世。

摊上这么个祖宗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好死不死的，这个时间段正是下班高峰期，网约车要十几分钟后才能抵达，两个公交站点外便是人院，她思索了两秒钟都不到，前进的脚步便换了个方向，顺手取消了订单。

这要是搁在以前，她打死都不会相信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也会充当起老妈子的角色，伺候得还是自己最讨厌的小屁孩，等今天这事结束了，她说什么都要问戚秦蓦收误工费，还要问她爹收精神损失费。

几公里的距离足够令她汗流浃背，然而童予秀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后面还有更加离谱的事情等着她……

“骨折了？？？？？？？”

“不是，医生，你没搞错吧？”这消息不亚于晴天霹雳，童予秀忍不住怀疑自己的耳朵，“就摔了一跤，就骨折了？就这？？”

天杀的这祖宗是玻璃做的吧？！平地上摔一跤就骨折了？！那她从楼梯上跌下来都活蹦乱跳的怎么说？！不是骨头是水泥啊？？？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急诊科值班的是位年轻女医生，表情不悦地瞪着她，话里话外都是不满，“小孩子骨头脆，和成年人能一样吗？就没见过你这样当姐姐的。你家长呢，赶紧打电话让他们过来。”

“……”这个时候打电话，她不得被生吞活剥了啊。

童予秀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表情复杂地盯着黑白胶片上的骷髅脚丫，“他们都在外地，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您有什么事直接和我说。”

医生虽然不满，可也没有其他办法，噼里啪啦开始敲键盘，“儿童骨折很容易被忽视，有时候自我愈合了家长都不一定知道，你弟弟这还算发现得早的了。以后吸取教训，及时寻求专业人士帮助，不要觉得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其实他们什么都懂。”

女医生开完单子，把胶片从观片灯箱上取下来，放回到袋子里交还给童予秀，“去打个石膏吧，一个月后过来复查，注意不要吃辛辣刺激的食物，平时多喝牛奶，补补钙。”

“……谢谢医生。”

童予秀背着人走了。

-

回去的路上，童予秀明显沮丧了许多，一声不吭地埋着头走路。

接连不断的汗滴顺着发丝落下，打湿了戚默的胳膊，戚默原本双手缠绕着她的脖子，见状松开一只手，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汗。

“你是猪吗？”童予秀突然开口，吓了戚默一跳，“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还手，别人打你就打回去啊，傻愣着干等着吃亏啊。”

医生问诊时她才知道，戚默竟然下午就摔过一跤，并且忍痛跟了她一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天才，能在骨折的情况下坚持行走，直到伤上加伤才忍不住喊痛？

后方好半天没声音，童予秀知道他肯定又没听懂，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算了，说了也是白搭，傻得要命。”

“……没有、欺负。”男孩趴在她肩头，小声但清晰地说，“体育课，跑步，摔，没有，打，没有，吃亏。”

果然是头猪。跑步都能给自己摔骨折了。

骨折了还让人家跟在后面跑，她连猪都不如。

“还疼吗？”

“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