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秦蓦一直保持沉默,听完最后一个字,方才淡淡地问,“为什么要把她领回去?”

徐科匪夷所思地瞪大了眼睛:“我刚才说那么多,你是没听明白吗?”

“听明白了。”戚秦蓦道,“你说童予秀辱骂同学扰乱课堂纪律,可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她之所以和同学产生口角、用饮料泼对方,都是因为那位同学先诋毁她。她的试卷就在这里,你刚才也看过了,那么造谣生事扰乱课堂的,应该是那位同学才对。”她问得直白而坦率,“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把她领回去?”

徐科:“……”

“那她可以解释清楚啊!”徐科据理力争,“退一万步讲,就算别人误会了她,她也不应该直接动手吧?作为学生,成天丢三落四忘这忘那,连作业都做不到准时上交,老师教育她两句,她不光不听还出言不逊,要是人人都像她这样,班级的课还上不上了?”

“她都说什么了?”

徐科下意识就要回答,话到嘴边却突然一顿。

童予秀好像的确没说什么,他让她给课代表道歉,她说对不起没拿稳,他呵斥她去教室外面站着,她说下课铃声早就响了,唯一称得上顶撞的话,恐怕就只有那句“你可以找个男的来陪你”……

但这句话他能回答吗?

如果人家问,童予秀为什么会这么说,他该怎么解释?难道要说,他指责对方不像个女孩,所以对方才回怼了他?这种话在学生面前说说就算了,一旦传出去,家长直接去教育局举报他对学生进行人身攻击,他这个老师还当不当了?

左思右想,他都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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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徐科和戚秦蓦在里面唇枪舌战的时候,办公室外面的两个脑袋正在大眼瞪小眼。

童予秀并未撒谎,再可爱的小孩在她眼里都是个麻烦,更何况还是个泪腺堪比水龙头的麻烦,她脊背紧贴墙壁站着,恨不得离某个水龙头八米远。

脑子里正神游天际,右手小拇指忽然被什么东西轻轻勾了一下,她回过神,低下头,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男孩仰头看着她,抬起右手,把一片长方形的湖蓝色条状物放进了她掌心。

这玩意儿她见过,用水性高分子凝胶和无纺布做成的冰凉贴,冰冰凉凉,捏在手里跟鼻涕似的,想必是戚秦蓦怕儿子热,让小孩拿着解暑的。

“给我干嘛?”

男孩踮了踮脚,似乎想用手触摸她的额头,可最终还是因为高度不够而被迫放弃。

“热。”他说。

自从见到这小孩的第一天起,他说话就总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她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想逗逗对方。

“给我的?”

小孩点了点头。

“怕我热?”

“汗。”小孩盯着她被汗水浸湿的刘海。

童予秀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鼻涕泡,忽而掌心一转,啪叽一声,把手里的冰凉贴拍在了男孩脑门上。

男孩像是被拍懵了,两颗黑葡萄般的眼睛呆呆地望着她。

“哈哈哈哈哈哈哈!”

整条楼道都充斥着童予秀的笑声,要不是上课时间外面没学生,班主任绝对又要冲出来痛批一顿。

戚秦蓦打开门出来时,看到的就是童予秀捧腹大笑和儿子呆若木鸡的场景。

她走过去把男孩脑门上的冰凉贴撕下来,牵起他的手,转身对童予秀道,“回去上课吧。”

童予秀意外地挑起眉头,“这就解决了?”

“不然呢。”

“没让你把我领回去?”

“我不觉得你应该停课。”戚秦蓦道,“以后晚上睡觉前检查一下,不要忘带东西。”

除了童朗,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向着她说话,童予秀觉得挺有意思。

“他就没添油加醋说点什么?”按照班主任的尿性,三分的东西要说成十分,她才不相信事情会这样不了了之。

“他是班主任,一定会以班级纪律为重,说出来的话很难客观。”

童予秀情不自禁地竖了个大拇指。

她转身朝楼梯方向走去,戚秦蓦牵着男孩跟在后面,初三教室在楼上,到了楼梯口,她们便要分开。

“我卷子怎么在你那儿?”

“你父亲给的。”

“他给我爸打电话了?”

“嗯,你父亲要给你母亲送资料来不了,我刚好要过来办事,就顺便把东西带过来了。”

“多事。”童予秀低声骂了一句,忽然反应过来面前还有别人,“别误会,我不是说你。”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是说徐老师,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要告状,烦死了。”

戚秦蓦表情很平静,“既然不想让你父亲知道,为什么不忍下来?”

“我凭什么忍啊,不给他点教训,他还以为别人好欺负。”

其实这说到底不过是件小事。

临下课的时候组长去收卷子,知道童予秀忘带后便告诉了数学课代表,数学课代表随口抱怨了句“没写就没写编什么理由”,这话要是让其他同学听见了,大概率会装作没听见,但是童予秀向来有仇当场就报,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回怼,“你蹲我家下水道了知道这么清楚”?

徐科斥责她大呼小叫,命令她赶紧坐下,数学课代表却突然嘀咕了句“谁不知道她考试都是抄的”,童予秀想都不想,抄起桌上开封的可乐罐便扔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