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说,明明知道会扫兴,他也要将这些话毫不保留地说出来,就是担心经过几十个小时的相处,她心里生出任何一丝不切实际的念头,觉得二人之间关系还有修复的可能?
说了那么多字,可听在她的耳朵里,不过简简单单八个字:痴心妄想,白日做梦。
解释了那么多,不过是正式通知她,他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无论她付出多少努力,都是徒劳无功。
难道真的被卫无冕说中了?她就是那个“自作自受”的人?
错过就是错过,纠缠不休只会招人厌烦。
说出的话又变成回旋镖扎到了自己,搞了半天,原来她才是那个招人厌烦的人。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自作自受如何?招人厌烦又如何?她就是狗皮膏药,粘上去就甩不掉,未来瞬息万变,谁能保证这一刻的想法,就是永恒的想法?
不到最后一章,谁也无法定论结局走向,这是她自己的人生,怎么书写她说了算。
“知道咯,”她从被子里钻出来,漫不经心地说,“还有什么要说的,一起说完么好嘞。”
柯奕烜目光复杂,这么问,倒是弄得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好好休息。”最后只剩下这一句话。
海平面回荡着绵长悠远的鸣笛声,伴着清凉的月色和粼粼的海浪,交响号邮轮再次起航。
下一站,马赛旧港。
76.还在浪
两千多年前,希腊航海家在法国海岸邂逅了拉希东海港,这一发现悄然孕育了后来的法国第二大城市及首要海港。
坐落于马赛心脏地带的名胜旧港,其名虽曰“旧”,实则其码头设施多为二战废墟中重生的杰作,当地民众之所以沿用“旧港”之名,更多的是出于对这片世代繁衍之地的深厚情怀。
邮轮到港时间和昨日差不多,不过离港时间比昨日晚了两个小时,柯奕烜顾忌宋予身体原本不打算下船,但是架不住宋老板自己不当回事,软磨硬泡非要拉着他出去看一圈,柯奕烜无计可施,只好舍命陪君子,跟着嘴比命硬的宋老板一起下了船。
最值得一观的或许是路易十四时代建造的瑰宝圣约翰城堡与圣尼古拉城堡,亦或是山顶巍峨宏伟的圣母加德大教堂,然而两人之中并无人信教,对这种地方自然兴趣不大。
比起城堡或者教堂,宋予对富有生活气息的篓筐老城区更具有探索欲望,两人步行至 Le Panier 街区,穿梭在狭窄的街巷中,入眼皆是五彩斑斓的墙面涂鸦、丰富多彩的建筑立面。很难想象究竟是多么强大的创造力,才能留下如此丰富而具有生命力的涂鸦,一笔一划都无比鲜活,历经风吹雨打,反而历久弥新。
在那里,他们偶遇了一对头发花白的法国夫妇,夫妻俩人年近九十,依旧对生活充满热情,希望用手中拍立得留住每一刻美好瞬间,只是可惜只会说本国语言,宋予连蒙带猜了半天才理解对方的意思。
“他们想帮我们拍张照。”他们帮助这对夫妇拍了照片,作为报答,夫妇俩也想帮助他们定格此刻。
对方美好地认为,他们也会像自己那样携手白头,走过九十年风风雨雨,相伴每一个日出日落。
站在涂鸦墙前合影时,老爷子拿着拍立得示意让他们俩离近些,老妇人甚至走上前抓起他们垂在身侧的手交叠在了一起,柯奕烜虽未言语,但是宋予明显感觉对方的动作有些僵硬,她主动松开柯奕烜的手,改换揽住他的胳膊,笑嘻嘻地冲着镜头比了个耶。
极其细微的一声咔嚓后,相纸缓缓从相机里滑出,老爷子取出相纸交给宋予,牵起妻子布满皱纹的手,迈着蹒跚的步伐离去。
宋予甩了甩手里的相纸,待彻底显像之后,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扔了吧。”柯奕烜只扫了一眼便快速做出决定。
“干嘛要扔,多可爱啊。”宋予忍俊不禁地说,“我要把它裱起来放在床头,这样任何妖魔鬼怪都不敢靠近!”
许是过度曝光的缘故,照片里柯奕烜的脸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出面部轮廓,宋予倒是一脸的阳光灿烂,笑容开朗大方,连飞扬的发丝都记录得一清二楚。
比起这张照片,之前在兰布拉大街上画的搞怪画像都更加写实,柯奕烜只当作是宋予的恶趣味,无可奈何地说,“你开心就好。”
“开心啊,但你拍照为什么老是这个表情?不能笑一笑嘛。”
宋予在心里疯狂吐槽,自打认识起,她就没见柯奕烜笑过几次,拍照的时候表情更是无比僵硬,好像对着他的不是镜头而是机关枪,笑一下就会扣动扳机似的。
柯奕烜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陈述事实,“我不会拍照。”
“为啥捏,”宋予难以置信,“笑一笑不是很简单嘛,就像这样”她转头朝柯奕烜露出个标准笑容,真诚地眨了眨眼睛,“你试试。”
“……”柯奕烜是真不会。
宋予伸出两根食指,分别按住柯奕烜两边唇角,一边往上推一边念念有词,“呐,就这样,你下次拍照的时候就记住这个感觉,没事的时候对着镜子多练练。你看你笑起来多好看啊,笑一笑十年少愁一愁白了头,以后没事多笑笑,不管在哪里,都要记得对自己笑呀。”
这样近的距离,柯奕烜几乎可以看清她瞳孔中的倒影,他看着那个面容陌生的自己,冷漠而又刻薄地想,笑了又能怎么样?
既不能改变过去,也不能决定未来,除了取悦别人,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既然如此,又为何要笑?
或许从一开始,就是她的笑造成了误会,如果她的笑容不是那样灿烂,他便不会不顾一切地栽进去,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就是因为这样的笑容,让他天真地以为,只要努力就可以成为唯一,只要坚持就能够变成永恒。
现实却狠狠地甩了他数个耳光,声色俱厉地警告他,不要再痴心妄想。
“……走吧。”他推开宋予的手,重新变得面无表情,抬脚向前方走去。
男人心海底针,翻脸比翻书还快,宋予不满地撇了撇嘴,加快速度跟上他的步伐,像夸父追逐落日一样,追赶着前方的背影。
夸父能做到的事,她也能做到。
不信就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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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的海面航行转瞬即逝,之后三天,皇家交响号邮轮都在意大利境内流连。
从中北部斯佩齐亚湾顶端的拉斯佩齐亚,到首都的外港奇维塔韦基亚,再到南部旅游度假胜地那不勒斯,走过扎根在悬崖边上的五渔村,经历教科书上的君士坦丁凯旋门与古罗马露天竞技场,置身于位于维苏威火山脚下的庞贝古城,厚重的历史犹如一幅幅巨形画卷,跋涉千年徐徐展开,成为脑海中不可磨灭的珍贵记忆。
距离邮轮离港还剩不到三小时,宋予不知从哪儿受到启发,非要拉着柯奕烜去买衣服。两人来到一家以手工定制而闻名的私人工坊前,看到透明橱窗里西装革履的假人模特,宋予一脸认真地问,“喜欢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