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1)

“你是说我丢人。”林念念打了她一下,“就丢人,就丢人。对了,初一你什么安排?”

“明天是小飞的忌日,我得去看看他。”

05:你最爱的那首歌

“若不是因为爱着你,怎么会夜深还没睡意,每个念头都关于你,我想你,想你,好想你……”

林不忘哼着那一年她最爱的一首歌莫文蔚的《爱情》,在房间的二手电脑上看小说,她痴迷言情小说,亦舒、琼瑶都爱,最近的心头好是痞子蔡的《第一次的亲密接触》。

她和姐姐讨论过关于爱情的话题,林念念渴望的男女之爱,炽热,忠贞,浪漫,飞蛾扑火,期盼的婚姻与门户、世俗无关,只有爱。

林不忘学青衣戏,戏里的女人大多悲苦,苦守寒窑十八年的王宝钏、被压在雷峰塔下的白素贞、血溅桃花扇的李香君、六月飞雪的窦娥……千红一悲,万艳同哭。再加上她看的小说、听的歌,大多是悲的。

小小年纪的林不忘得出了一个关于爱情的结论,恋爱脑没有好下场。

她最爱亦舒那本《喜宝》里的一句话,“我要好多好多爱,如果没有,我要好多好多钱。”

林不忘有个小名叫小鸟,是当时还是她同桌的廖任飞取的。他说“忘忘”念起来跟狗叫差不多,不如叫小鸟,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林不忘是最特别的一只。他学习不好,语文一塌糊涂,引用的也不是什么好话,但这个名字她很喜欢。

小飞,小鸟,听着像一个品种的禽类。连起来,就是飞鸟。

廖任飞是个问题学生,有父有母,只是父母离婚又各自成家,他成了没人管的孩子。不过他不缺钱,口袋里的票子还很大,人又大方,带着一帮小混混进游戏厅,钻录像厅,下馆子,最终掏钱的人只有他。因而身边围了很多小弟,一口一个大哥地叫着。

很偶然,逃课的林不忘在网吧听到廖任飞的两个小弟聊天,说姓廖的就是个瓷锤、瓜皮,要不是跟着他能吃香的喝辣的,谁一天天地愿意管瓷锤叫大哥。林不忘告诉了廖任飞,他笑了,说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真心。

他们图他的钱,他图他们带来的热闹,大家各取所需,没什么大不了的。说话的时候,廖任飞有着与年纪不符的老成,言语里的孤独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无依无靠,好像世间的深意与欢愉统统与他无关。在他的眼眸里,林不忘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某天,廖任飞对她说:“装乖学生很累吧,其实你骨子里跟我一样是个混球,不过我是明着混,你是糖心的萝卜蔫坏。”

“你才是混球,你才是萝卜。”

“别装了,我看见你偷偷教班主任的儿子抽烟来着,才幼儿园啊,真下得去手。”

“不是烟,是做成烟样子的糖。我告诉他,优秀的大人才能抽烟,只要他当着他妈的面抽烟,他妈一定会奖励他两包干脆面。”

“不怕他告发你。”

“他不认识我,不知道我是谁。再说了,这事只要不抓现行,我都不认,大不了,就哭。”装乖这事,她十分擅长。

说完,她和廖任飞对视一眼,笑了。

她记得很清楚,当时是秋天,院子里的桂花树绽放着碎金般的花朵,她捡了很多米粒般的小花装进书包,本子和书都会被熏得香香的。秋天过了,一树的花落成花泥,廖任飞送了好漂亮的一个玻璃瓶子给她,说里面装的液体叫香水。

香水比桂花熏香的效果好多了,不仅本子和书,连人都被熏成香喷喷的小香人。

老师找来林雅兰,说林不忘和廖任飞早恋,林雅兰很生气,说廖任飞不是好学生,让她离他远点。林不忘笑了,她说,我们没有早恋,只是好朋友,但,我成绩那么差,也不算好学生呀!

他们的关系一如往常,老师也想通了,一个坏学生,一个看着乖但成绩差的学生在一起也挺好,以毒攻毒,省的祸害别人。

早恋,在林不忘的印象里,至少应该拉拉手,或者碰碰嘴唇,但他们都没有。廖任飞倒是和她聊过理想,沉迷言情小说的林不忘说,希望以后能和自己的白马王子环游世界。

廖任飞对着蓝天伸开双臂,大喊:“小鸟啊,我的愿望是……”

他看着她,眼睛里有闪动的光。林不忘面色浮起红晕,闭上双眼,做好了接受少年告白的准备。

“我的愿望是,长大了,去日本打日本鬼子,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瓜皮。”林不忘睁开眼,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曾经觉得日子真长,时间真多,怎么也用不完。但成长是青春的祭祀仪式,小学毕业后,廖任飞去了外地上中学,他们彻底断了往来。

过去的阳光明亮而肆意,曾照耀着两位不良少年的青春。

林不忘从未想过他们会再相遇,因为她从小就明白,这人世间熙来攘往,会遇见很多人,彼此之间可能会因为亲情、爱情,或是其他情感,有了牵系。

但总会走着走着,就散了。这是人类世界的法则。

他们散了一次。重逢的那一年,伊拉克战火纷飞,新闻里时常有战争和死亡的画面。

那一年,爱与被爱的人都更用力。

多年后的第一次约会,他直接向她求婚。廖任飞说:“我不想跟你谈恋爱,但我有钱,就想让你过上好日子,什么爱情不爱情的,太没意思了。”

林不忘想了想,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回顾往事,总会想起廖任飞说出的一个又一个道理。

她的思绪会长久地停在他的某个道理上,试图汲取一些新的反馈。后来才明白,廖任飞的道理,不是在看某本书,某行排列成哲学的铅字时突然顿悟的,而是在生活里摸爬滚打的总结。

“以前对你真没什么念想,就想对你好,但我现在有了念想,如果你要是真的爱我,那可就太好了。”这是廖任飞知道自己快不行的时候,对林不忘说的话。

“小飞呀,我爱你,很爱很爱你,你能听到吗?”林不忘倒了两小碗茅台,对着墓碑上的照片上说:“咱家我说了算,酒你就别喝了,对身体不好,我替你喝。”

林不忘一口干了一碗,又干了另一碗,眼里起了雾。

“对了,我有礼物送给你,一首特别适合你的歌。”林不忘冲着空中打了个响指。

墓园的负责人带了一队穿着黑色西装、礼服,拿着乐器的人走了过来:“林小姐,这就是著名的二锤子乐队,专唱白事的,家伙什很齐全。”

“行,开始吧。”

“节哀。”墓园的负责人说。

林不忘红着眼,点头,表示感谢。长号、唢呐、手风琴、鼓等乐器就位,指挥一个起势,哀鸣婉约的前奏响起,听着就惹人泪目,唢呐突然来了个昂扬的转音,指挥两臂交叉一握,乐队开始了小合唱。

“……练死小日本,练死小日本,赶快滚回你小小的国土抱着母猪亲嘴儿;练死小日本,练死小日本,剖了你的腹再打断你的腿儿……下贱的日本鬼子快点滚远,让我们一起高声呐喊,Fuck Japan!黑撒乐队在 08 年发表的一首方言摇滚《练死小日本》”

林不忘和墓园负责人一起挥动双手:“Fuck Japan!”

“Fuck Ja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