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天生就是贱胚子，当初没人把他当回事，心里别扭，如今太多人把他当回事，心里也别扭。

眼下扯着淡，吃吃喝喝，小上头的微醺状态，让他无比舒服，竟也开起了玩笑：“潜规则？听着怪刺激的，我还没潜过谁。小林啊，要不我考虑考虑你刚才说的，娶你当太太。”

林不忘却从詹胜华的话里，听出了弦外之音，除了马屁戏，他并没有赞助秦春开大戏的意愿，不过，能让秦春赚这一笔，也算是财神爷了，人不能贪心，要适可而止。林不忘举杯，敬了詹胜华一杯酒。

推杯换盏间，田壮打来电话，告诉他们一个好消息。

卢司彦主动向晚会节目组提出，想与林不忘合唱一首歌。卢司彦的身价，是按分钟算钱的，但他说合唱算送的，算他为自己的鲁莽道歉，也为京剧贡献一点点绵薄之力。

祸兮，福兮，转瞬间。网络时代，好的与坏的，反转如此极速。

席散了，姜夷送林不忘回家，赖着不走。

“跟你说件事。”姜夷说。

“这个点了，不适合表白？”林不忘瞅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美死你。”姜夷将手背蹭到脸上搓了搓，“我想查清楚，那顶凤冠当年到底怎么丢的，如今在哪儿。”

“哎呦，棍总有本事，但是，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多少有点儿吧。”姜夷把他见老警察的事说了。

林不忘听了，没什么表情，事情过去太久，在时间里不知道打了多少转。凤冠若没丢，如今也该传到姜夷手上了。花些精力找自己的东西，还是一件如此贵重的东西，没什么错。

这几日，横生的波折总算告一段落。林不忘的困劲上来了，再次驱赶姜夷，姜夷屁股像粘了胶，粘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林不忘打了个哈切，用一根手指挑起姜夷的下巴：“怎么，又想被我‘非礼’，不非礼你还不得劲，是吧。”

姜夷混劲上来了，伸手就要脱自己衣服：“来，来，来，欢迎光临，保证给您提供优质服务。”

林不忘拍了拍他的脸，戏谑着说：“毫无反抗，没劲，我喜欢用强的。”

姜夷翻了个身，将她半抵在沙发上：“好巧，我也是。”

话音刚落，人被一脚踹开，姜夷摔了个屁股墩，耍赖似的哼哼唧唧，伸手让人拉。

林不忘懒得搭理他：“再哼唧，我给你一拖鞋。”

姜夷又屁颠屁颠地从地上爬回沙发：“真是一点儿女人味都没有。那个，这个，我问你几个问题啊，就闲聊，瞎聊，你别多想。”看林不忘一脸看傻子的表情，姜夷哼哼唧唧地问了几个问题。

无关戏，无关旧事，皆是詹胜华：“若姓詹的要娶你，你真乐意嫁给他？”

“嫁啊，为什么不嫁。”

“你俩又没感情。”

林不忘笑了：“用你操心，搞得咱俩有什么感情似的。怎么，爱上我了？”

“那倒也不是，”姜夷说，“咱俩吧，至少有奸情，朋友一场，怕你误入歧途。”

林不忘笑得愈加放肆，困劲都被赶走了不少。姜夷又凑过来，贴着她，他突然闭上了眼睛，脸上笼上一层不合时宜的，虚假的深情，林不忘只用目光，便将其戳破了，但她不动声色。

姜夷一只手伸进她的长发里，她的头发很多，柔且光滑，似带着波浪的缎。他睁开了眼，眼前的女人，皮肤在落地灯的照映下，发出淡淡的，诱人的暖光。姜夷去吻她的唇，和以往的温柔不同，这次带了力度。

疲惫是会打消欲望的，林不忘没打算配合，用牙齿咬了他的唇，姜夷吃痛，身子直了。

“怎么跟狗似的，还咬人。”姜夷摸着嘴唇，“咱俩又不是第一次有奸情，害什么羞？”

“累了，没劲，要是面前的人是胡歌，我勉强挣扎着配合一下，可惜是你，一个朋友。”

“如果我追你，你会考虑跟我在一起吗？”姜夷敏锐地察觉出，从林不忘嘴里发出的“朋友”两个字，带着调笑的重音。

“睡？还是谈恋爱？”林不忘的嘴角又勾起笑意，“哪天不累了，精神头够了，睡一觉还行，谈恋爱”她的目光从姜夷的眼睛落到他的唇上，“你也不是愿意花时间、花精力跟人谈恋爱的人吧。”

“我的父母过了一辈子，我觉得他们之间没什么爱情，俩人”

“打住。”林不忘盯着他，轻晃了下脑袋，“我对你父母之间的感情问题，以及他们的婚姻对你的人生观、价值观、爱情观进行了怎样的塑造，没有任何兴趣，你不必告诉我。大家都是成年人，我日子过得不算苦，但也得努力给自己碗里巴拉糖。若说我对你感兴趣的地方，也就是你的皮囊和厚脸皮了，所以，你不用撕开皮囊，试图邀请我探究你的内心世界。”

“我”或许是林不忘的话说得太过直接，姜夷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他原本是想与她交交心，摊出存放在内心角落里落了灰的秘密。

人对旁人的秘密，多少会有些好奇心，尤其是秦春这个八卦窝子，但林不忘满脸写着不感兴趣，姜夷也没了诉说的欲望。

周围的光线，昏暗又绚烂，若姜夷的心情一样诡异。他还不到三十岁，自以为对待感情的方式是一场游戏一场梦，而林不忘与他一样，算是同道中人。如今才惊觉似有些老气横秋，像是步入了一个说爱，说喜欢，都会先把自己恶心住的年龄。

“我以前觉得自己挺洒脱的，跟你一比，简直就是傻逼。”

“洒脱、傻逼？”林不忘乐了，“你这俩词，首韵、尾韵都不押。不过，当个纯傻逼挺好的，至少快乐。”

真的快乐吗？姜夷想。父母的婚姻不算幸福，只是搭伙过日子。父亲话少，脾气坏，母亲性子冷，没什么脾气，遇大事小事，最常说的一句话是“都过去了，谁家的日子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在外人眼里，他们老夫老妻是幸福的一对，但姜夷知道，那段婚姻里，他们都是孤独的，从未获得幸福，只是被一纸婚书困在了一段岁月里。父亲生病的那几年，母亲尽到了一个妻子的责任，那段婚姻才算被工整地走完。

所以，从父亲嘴里听到“林雅兰”三个字，姜夷才会替母亲不值。爱这个东西像鬼，听过的人多，见过的人少，但一个老头，就算把一个女人放在心里那么多年，但并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也算尽了丈夫的责任。

在儿子的角色里，他敏锐地察觉父母之间有秘密，但在过往褪色的岁月里，藏着一两个秘密不算什么。甚至都不如凤冠的下落对他有吸引力。

父母对他的管教不算严格，只要不做出格的事，便不会对他的人生指手画脚，和大多数人比，他的童年要自由快乐得多。

但人就是很奇怪，总爱无中生些其它的想法。姜夷突然定住目光，将脑海里的辞藻做了个恰当且自觉慎重的排列：“如果，我是说如果。”他稳了稳情绪，“如果不谈恋爱，我说我要娶你，你会答应吗？”

“我不想跟你谈恋爱，但我有钱，就想让你过上好日子，什么爱情不爱情的，太没意思了。”林不忘的脑海里突然想起了廖任飞说的这句话，她甩了甩头发，似乎想把脑袋里突然滋生的情绪甩空，顿了顿，她说，“会”

温软的一个字，带着慵懒的困劲从林不忘嘴里说出来，姜夷只觉得内心的角落突然像液化了似的，荡漾一片。刚想说句情话，却听到酥酥的几个字“会你大爷。”

未曾关严的窗口，吹进来一阵风。姜夷发出笑声，酥麻麻地吐了几个字：“你大爷。”

林不忘的目光，似一条纵深的隧道，有着斑斓的光点，能将眼前的男人看个透彻：“你就不是那种安心在围城里待着的人，我也不会再是了。”她挪了挪身子，在沙发上坐正，摆出了过来人的范儿，对姜夷说，“谈情说爱这件事，是有公式在里面的，只不过是身边的人换了，流程都差不多，去去过的影院、餐厅，看曾经看过的风景，说着大差不差的话，日子也就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