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数服从多数，马屁戏开始重新彩排、走位。

唐城在古时本就是丝绸之路的起点，服装间有现成的唐僧衣袍、女儿国国王的衣服更简单，找件雍容的古装。助理导演贴心地借来了新的服装道具。

两位主演换了服装，其余的人还是现代装。

编剧让灯光用明场、暗场的方式区分前世今生。

台下，来了一位特殊的观众，他坐在观众席角落，戴着口罩，看了十几分钟。举起手机，远远地拍了段几秒的视频传上微博，配了四个字：什么玩意。

41：丢个锅

周五，市台演播大厅。秦春的演员加班加点地排戏，筋疲力尽。

前世今生的荒谬糅合，终于有个戏样。彩排结束，众人刚松一口气，却见导演和台领导慌张地跑到台上，说出大事了。秦春的演员以为财神爷又出了新灵感，既然能整四大名著，也能中西贯通，说不定再给自己整一世变形金刚。

田壮怕再出幺蛾子，安排人把陈秋华送回去，他一直留在现场盯场。看到台里人慌张的样子，生出不好的预感。

所有人盯着气喘吁吁的导演，他踉跄几步差点摔倒，等气匀了才说，有人把排戏的视频发到了网上。

这原本不算大事，但因发微博的是实力派歌手卢司彦，事情迅速发酵。卢司彦只发了四个字和一段模糊的视频，但好奇的网友抽丝剥茧，不仅扒出了这出戏，还人肉出了背后种种。

马屁戏在秦春选秀的事，本就高调，网友知晓了戏的内容是为了拍一个老头的马屁，极尽嘲讽之能。“国粹进了脏东西。”“唐明皇要知道京剧用来拍有钱人的马屁，能从坟里蹦出来。”“梨园蒙羞，为了挣烂钱，能不要脸到什么程度。”……

卢司彦成了看不惯国粹被糟蹋的战士，词条上了高位热搜。事态愈加严重，唐城广电、文化部门的领导连夜给晚会负责人打电话，让他们尽快出公关方案。那出戏，不能演。

詹向斌和詹胜华父子的信息也被人肉了出来，他们被渲染成有钱就为所欲为，玷污京剧、玷污名著、玷污艺术的反派。营销号跟风，各大媒体报道，事态持续发酵。

詹老爷子的马屁还没听到，对他的谩骂声四起。詹胜华火急火燎地来到市台，进了演播厅，厉声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戏是詹老爷要改的，编剧写的本子，他点头同意，台里也准了，结果才刚到彩排阶段，就出了事。卢司彦是晚会的歌手，但是他腕大，不用提前彩排，今日来台里是录制一档综艺。

“这事闹的，没人管吗？”詹胜华的助理说。

“怎么没人管，事情发生后，台里负责人第一时间联系了他本人，要求他立刻删微博，否则就走法律程序。人家说，随便。还说羞于和糟蹋经典的节目同台，晚会他就不参加了，台里要告就告。”一位工作人员说。

台领导把卢司彦骂了个外焦里嫩。若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央视、芒果台或其他大台，卢司彦绝对不敢这么做，唐城市台是个小台，就算封杀他，对卢司彦来说，也就是少几个通告的事。何况他是唐城人，因着老乡的关系，要的通告费本就比其他商演低。

卢司彦那边说不通，况且就算说通他删了微博，事情已经发酵开，删与不删，结果都差不多。此时最重要的，是推谁出去挡这个锅。

詹家是市台的广告大户，惹不起；台里更不能担责；推个编剧出去力度不够。

詹胜华提出要求，这件事情给他们父子、他的企业带来的名誉损失巨大，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把口碑扳过来。秦春的演员看着一个又一个大人物着急上火，急赤白脸。

田壮的脸色黑如墨，他没想到，这一次的幺蛾子，出在了与秦春毫无交集的一位歌手身上。他恨不得把卢司彦拖出来暴打一顿。

他是歌手，是大腕，出场费几十万乃至上百万，一年的场子跑不停，挣钱如流水。结果动动手指，掀了他们的桌，砸了他们的碗。

这戏完了，白忙活一场。林不忘生了非常强烈的预感，这个锅最终会落在秦春的头上，钱没挣到，还惹了一身骚。

果然，台里的负责人走到田壮面前，说：“你们写个通稿，就说是台里的演员在彩排的过程中，看到旁边的道具服装，穿着瞎闹。”

田壮心如死灰，但还是说了一句：“如果这戏不改，就不会出这乱子了。”歌颂一个退休老干部没什么，但加入一段西游记的内容，是这件事发酵的主要原因。

负责人不敢得罪詹胜华，他说：“其实，我觉得这事都怪姓卢的多管闲事。加西游记怎么了，电影里，孙悟空跟白骨精、还有仙子、妖精谈恋爱，观众不一样爱看。但京剧的地位太高了，才会被人拿去做文章。你放心，通稿你们出草稿，我找个笔杆子帮着润色，把秦春的困境也写一写，走煽情路线。”

“随便吧，你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田壮有气无力。

“我不同意。”詹胜华的助理说，“你们煽情了，你们被生活所迫了，这样一来，不就显得我们詹总拿钱糟践艺术了。”

“既然责任在卢司彦，我觉得还是应该做他的工作。”人堆里的林不忘说了句话。

“做做做，你本事大，你去做。”负责人说，“其实还是怪你们，你们要在彩排时间结束，他能赶上拍吗？”

田壮黯淡的眸子亮了一下，望着林不忘，说：“如果不是你带头闹着说戏不好，耽误了时间，怎么会发生这些事。”

“对对对，是这样。”“我们就说不改不改，非要改。”

“你们”张静怡气急。

林不忘已经看出了田壮和其他演员的某种算计，戏演不演不重要，通稿出不出也不重要，但损失得有人承担。台里和财神爷找秦春背锅，秦春打算让她补上这个缺口。

她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也不大啊，怎么竟让人当冤大头了。

“这个戏，还能上吗？”田壮试探地问了一句。

“咱丑话说在前头，戏上不了，晚会的赞助我得撤资，这事说白了是你们几个乙方的责任，偌大的一个演播厅，谁想进就进，也太随意了。”詹胜华一双眼珠布满了血丝，“况且，白纸黑字签了合同，反正都这样了，就按合同办，演。”

现场又吵成一团。互相埋怨、相互丢锅，砸得林不忘脑袋嗡嗡地疼。借口要上厕所，溜出了演播大厅，站在楼道无人处，对着窗外，翻着手机，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点进卢司彦的微博，一条一条往后翻。

不知道是不是与人设相关，卢司彦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因为“正义”上一回热搜。他关注社会事件，时常会为弱势群体发声。但也偶有几次，在他发声之后，事情出现了反转，他也会为自己的发声道歉。

“所以，该想个什么办法让事情反转呢。”林不忘自言自语，一扭头，看到了一个人，“罗老师，你怎么在这儿。”

“今天我值班，听说出事了，过来看看，结果吵成一锅粥，我就不去凑热闹了。”罗童吐了口烟圈，“现在里面什么情况？”

“金主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互相甩锅。”林不忘说着，指了指自己，瘪嘴，“很可能最后砸我脑袋上。”

罗童笑着说：“你有那么点儿衰神的感觉，在哪儿都倒霉。”

“怪我喽。”林不忘无语。

“放心吧，我运气好，总能逢凶化吉，这事肯定能解决。”

“谢谢。”林不忘试探地问了一句：“我姐她好吗？”

“你希望她好吗？”

“什么意思？”林不忘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