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1 / 1)

林不忘睡得也不好,梦里的剧情乱如麻,有醉酒的杨贵妃,奔月的嫦娥,端庄的女儿国国王,天上、人间的三位女名人聚在一块挖坑,输了就给脸上贴白条。手痒想玩,但人家不带她,说她咖位不够,气得她在梦里转了一晚上水袖。

清晨睁开眼,浑身酸痛,瞧着镜子里一张肿成猪头的脸。端着茶杯去阳台醒神,侧目就瞧见姜夷朝她抛了个油腻的媚眼。林不忘用目光垒成一堵坚固的墙,无情地将他的媚眼撞了个骨折。

她将一杯茶放在阳台灰色围台的上面,双肘撑着,身子微微前仰,看似悠闲地在划着手机。点开“罗童说事”的贴吧,果然有人提到了发生在台门口的这起事件,但吧主删帖的速度极快。

一个标题叫“说一说罗童和他前妻的关系”的帖子热度很高,看到“前妻”两个字,林不忘点了进去。作者自称是某家医院的大夫,也是节目热心的观众,他以知情者的口吻,写了好长的一篇文章。

文章为罗童鸣不平。大意说罗童的前妻沈某患病多年,每次来医院就诊,都是前夫陪同,治疗期间,罗童跑前忙后,他的体贴和责任心,所有的医护人员都看在眼里。作为台里知名的主持人,他的工资不算低,除了家里的正常花销,大部分都用在前妻的治疗和康复上。还说他日子节俭、清苦,一件衬衣都穿了好多年。

这篇文章没有刻意煽情,但经得起推敲,可信度极高。唐城市看客们对前一天的八卦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若真是无情的人,怎会对散伙的前妻不离不弃,其中必有曲折,但罗童是个好男人无疑。

“罗童离婚了。”林不忘小声嘟囔了一句。

她觉得这事古怪,上回在麦当劳见到罗童和沈慧琳,俩人十分恩爱,若沈慧琳真有精神方面的问题,罗童又肯让她一个人带孩子,一个人外出?难道是她发病的时间极为规律,大多时候与常人无异。

若林念念知道罗童离婚的事,应该不会对她和母亲隐瞒。林不忘承认,罗童是个有魅力的男人,成熟、稳重、儒雅,说话做事得体,还有中年男人缺少的文艺感。

初见时,她对他印象极好,但如今想起罗童,却觉得他不简单,一眼就能看透的男人,反而看不透。她与罗童交情很浅,所以看不透,但大她五岁,与罗童是旧相识的姐姐就能看透吗?林不忘觉得不一定。

林念念身上总有与年纪不相符的单纯。她曾对姐姐说,十几二十岁的单纯是单纯,这把年纪的单纯是蠢。

她害怕姐姐不管不顾地一头扎进罗童搭建的迷雾里。

男女之事,真是让人头痛。吹了会风,林不忘逐渐冷静了下来,把手机放在一旁,听楼下传来的人工资讯播报。姜夷抽着烟,接打几个电话,处理了几件工作上的事,然后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时不时地观察着林不忘。

按理说,俩人的关系算是亲密,却没有个定性的前缀,她不在乎,他乐得她不在乎。

父亲是上门女婿,依附着母亲一家生活,尤其在离了唐城去到厦门之后,父亲时常会倦成个孤独的模样。一段婚姻里若还是孤独,那该是不幸福的吧。

柴米油盐酱醋茶,任何一件小事,都能爆发成冷战或争吵。姜夷是心大的孩子,因为父母不管怎么吵,对他都是好的,父亲病重的那几年,家里的氛围突然和睦了起来,不再年轻的母亲给予了父亲从未有过的温柔。

包括让他改名,他不喜欢“夷”这个字,读着像姨,常让人误会,但母亲说,化险为夷是世上最好的事。他知道,这是母亲对父亲的祈祷,于是认下姜夷这个名字。但他对婚姻生活不向往,一纸证书,蹉跎了两个人的一生,到尽头才后悔,无济于事。

但拥抱和亲吻,是一个成年男人的刚需,大概也是一个成年女人的刚需吧。

他侧过头,目光大胆了一些,看着林不忘那张还未来得及施粉黛的脸。干净,有岁月的着色,洋溢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故事感,吻她、抱她,令人迷醉。

林不忘没工夫搭理姜夷的心里动态,她似乎对楼下的资讯尤为感兴趣,萝卜鸡蛋的价格、广场舞大爷大妈斗舞的成败、秦春京剧团的戏园子对外的租价……这些资讯播过一轮后,内容到了林家大女,女版“伤仲永”林念念身上。

有人瞅见了二楼的林不忘,犯怵,试图拦了拦,主讲刘建玲故意把声音放高,生怕她听不见。

晨曦的光是清澈的,窗外的树绿芽又茂密了一些,枝叶错综交叉,似生活,似人生。林不忘没事人似的趴那儿听,小口地喝着茶,有滋有味。刘建玲正纳闷林家老二今日怎么如此沉得住气,从楼上飘来一首小曲。

“是谁这么坏,给我瞎造谣,信口胡乱扯,乱把舌头嚼,你死不了的值一刀,下辈子托生猫,跟你啥仇这么刁,损人缺德我可不饶。”

刘建玲仰着头:“林家老二,骂谁呢,谁托生猫,谁损人缺德?”

林不忘从阳台探出半截身子,佯装诧异:“刘姨,你跟我说话呢?”

“废话,我问你骂谁呢?”

“哎呦,您老是不是误会了,我练嗓子呢,曲剧里‘佟何氏’的唱词。你不会以为我骂你呢吧,见过捡钱的没见过捡骂的。”

“你有话直说。”

“没话。我说了我练嗓子,一没指名,二没道姓,不过有人要是犯贱有找骂的需求,我倒是可以勉为其难提供这种服务。”

刘建玲一跺脚,小寡妇确实没指名道姓,冲动了,冲动了。她嘴巴一开一合,憋不出个骂人的词反而憋红了脸。突然,从天而降一团温热的液体,不偏不倚地落在她的仰起的脸上。

姜夷笑了,真是个睚眦必报的女人,别说,这水泼得还挺准。

“你狗日的哈怂女子,耐球货,敢拿水泼我,我打断你的狗腿。”刘建玲仰起的脸上,甚至还有泡开的茶叶。

“刘姨,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喝茶呢,手抖了一下,主要你站的位置太合适了。”林不忘冲着楼下说。

姜夷忍着笑在一旁帮腔:“是,是,是,我能作证,她真是不小心,您长辈,别跟小辈计较。”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什么关系,狗男女。”

姜夷笑了:“别逮谁咬谁,我目前单身。”言外之意,就算有什么关系,也跟你没关系。

刘建玲气得跳脚,林不忘淡淡冲她挥了挥手,扭身进屋。这操心事没在她心里停太久,若刘建玲嘴再臭,她不介意跟她比比。骂人这件事她并非天赋异禀,但通过后期的努力、背诵,也颇有实力。

洗洗漱漱,换了件衣服,林不忘去超市买了些食材,拎着去林雅兰那儿做饭,还把关于罗童离婚的消息找出来给她看。

“小道消息。”林雅兰淡淡说了一句,但脸色缓和了很多,“你姐死哪儿去了?”

“妈。我跟姐联系过了,她很安全,都那么大人了,让她好好冷静冷静,想一想。”

陪母亲吃饭,林雅兰问起她和姜夷的关系,想来风言风语也听了不少。林不忘仔细想了想,若说没关系,亲也亲了,抱也抱了,他长的遥控器自己都摸过,可若说有关系也的确没什么关系。

“邻居。”林不忘总结了两个字。

林雅兰冷哼:“你别把人家给那啥了吧?”

“那啥是那啥?我能把他那啥,怎么不说他把我那啥呢?”

“都发展到这一步了。”林雅兰放了筷子,一副审视的模样,“要谈恋爱就好好谈恋爱,别跟我整那些上了床就散的事,你们管那个叫什么关系。”

“炮友。”

“你们都打炮了。”林雅兰一拍桌子。

“妈,优雅,优雅。你问我,我就给你做个名词解释,仅此而已。”林不忘说,“没打,真没打。”脱了他的裤子,摸了他的遥控器而已。

“你俩,一个比一个不让我省心。”林雅兰看她,“给你姐说,如果罗童真离婚了,她跟他爱咋咋,回头再受伤是她的事。你也是,小姜看着人还行,你别用你不正经那一套瞎撩。你俩正正经经谈恋爱,只要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我都不会说半个不字,别给我整那套价值观扭曲的东西。”

“嗨,新词倒不少,看来老年大学没白上。”林不忘试图拍马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