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级别的阴招根本拿不下庄玠,抓着周山渡的手腕,一掰一摔,很快就把劣势扭转过来,训练场上军绿色的体操垫还没收,俩人用着同一个老师教的东西,缠斗半天,最后还是多吃了一年米的人占了上风。
周山渡把他的手反剪,准备用一个漂亮的擒拿姿势结束这场战斗,骑上去的瞬间,庄玠突然猛地用头撞上来,把他推开半米远。
反应之过激,是个人都能察觉到不对。
周山渡眯了一下眼,目光来回扫着他腰部以下,回想两人刚才的姿势:“你不是吧……”
庄玠一言不发地站起来,抓着衣服去洗澡了。
那之后两人有好几天没见面,也是到了考试周,学生会的事情和考试遇到一块,有的忙,等到闲下来之后,周山渡跑到庄玠宿舍去找了他一次。
周山渡自己是这类人,对同类本来有非常敏锐的嗅觉。之所以没往那方面想过,实在是庄玠表现得太正常了。
不过他倒是很坦然,既然摸清了对方的底。如果能看对眼试着处一处自然是好,说不定就处出个真爱了。
要是庄玠没这个意思,继续当朋友就是,有些东西反而不用藏着掖着。
他去的时候庄玠在水房提热水,是舍友给周山渡开的门,舍友开完门就出去了,周山渡在宿舍里转了一圈,禀着礼貌,没有动房间里任何一样东西,只是看到庄玠把那本《神雕侠侣》放在书桌上,就随手拿起来翻了两眼。
书是三联出版社出的旧版,边角有些卷皱,书脊显露出一副饱经摧残的样子,打开封面,扉页上用钢笔画着一套龙飞凤舞的独孤九剑拆解图。
周山渡惊讶于庄玠也有这么不务正业的过往,正看的时候,人回来了。
庄玠把开水壶搁在桌子下面,没说什么,径直拉开凳子坐下,想了想又觉得自己不礼貌。
于是回顾了一下周山渡跟他说过的话,没话找话聊:“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不是要去研究所交材料吗?”
“我回来的早,材料审核没耽搁什么时间,回宿舍刚好从你这过。”
庄玠稍微放松了一点,问道:“上边批准了?”
“批准了,予以通过。”周山渡轻轻笑了笑,犹豫着要不要说自己的打算,“研究所说毕业证下来就可以过去报到,不过我打算再等一年。”
庄玠想问为什么,又觉得问太多就超过朋友的界限了。
周山渡也没有给他解释,目光扫了一眼水壶,说:“以后我帮你提水吧。”
他问得很含蓄,但是庄玠听懂了。
“不用。”
庄玠轻飘飘落下一句,没有什么情绪。但周山渡就是能感觉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定然是想都没有想,直接拒绝的。
到那时庄玠才知道,原来换个人是不可以的。
第二年庄玠从公大毕业,顺利通过了体能考核,只是卡在最后一个添加配偶的环节上,这时候周山渡跟他打电话,他才知道对方等了一年的原因:“你要是愿意,可以填我的名字。”
庄玠一只手攥着电话没有吭声。
“你放心,我不是让你答应什么,只是觉得找个熟悉的人更利于以后适应训练,基地可以申请每个月领取抑制剂,很多合约配偶都是这么过来的。”
权衡之后庄玠把周山渡的名字写了进去,那个电话也终究没再打。
在地下基地训练那小半年,无数次突发情况,刚开始庄玠的身体状况很不稳定,定期领取抑制药物的数量根本跟不上发作的次数,有好几回,庄玠床上流汗打滚的时候,周山渡都想轻轻握住他的手。
那样的环境下,手要是伸出去了,有些事就水到渠成了。
然而庄玠的手只是在床上缓慢摸索着,从枕头下面摸出那本《神雕侠侣》,攥着厚厚的书脊,汗水把他珍藏的书页一点点打湿。
周山渡隐隐约约有过猜测,觉得庄玠心里有人。但是仔细看又不像,他没有对男性表现出任何探索欲,有一回路过隔壁宿舍看见两个男的抱在一起,庄玠还微微皱了一下眉。
“我以前觉得你是,现在连这个也不确定了……我感觉你像直的。”周山渡半是玩笑半认真地说。
庄玠于是默默地想,他是直的吗?
他一直用药物抗拒身体的反应,不是要为谁守身如玉,是真的接受不了,两个男人像没进化完全的动物一样抱在一块,首先心理上那一关就过去。
他会欣赏女孩子的美,会喜欢美好的爱情电影,女同学靠近他的时候他会不自在,甚至高中的时候偶尔撞见程昱他们在看那种片子,他也会感觉到心烦意乱。
他有一对几乎完美的父母,从小目睹着那种近乎完美的爱情成长。如果没有意外,当生命里出现一个志同道合的女孩时,他可能真的会爱上对方。
但那个命中注定的人还没有出现,自己的人生就已经被另一个人完全占据,二十年来一点一滴,都习惯了有这个人的存在,习惯他的跋扈作风,接纳他的狂悖性格,并且慢慢地开始包容这个人的亲近。
原来不是因为换人了才不可以,是因为是那个人才可以,只有那个人。
训练之余,周山渡偶尔也会和庄玠聊聊人生,天南地北的,聊一些过去、现在和将来。
“以后等身体里这玩意儿稳定下来,能出去了,自由了,想干什么呢?”
庄玠想了想说:“想养个狗吧。”
“养狗?你那么喜欢《神雕侠侣》,怎么没想过养个鹰,熬鹰。”周山渡在手上给他比划,“咻一下就飞走了。”
庄玠笑得肩膀一直抖。
去出延庆那个任务之前,周山渡第一次跟讲了他心里话。
“我听人说日久生情,我就一直在想,时间长了你会不会给我一个肯定的答案,其实等不到也没关系,有你这个朋友,这辈子值了。”
周山渡拿着一听啤酒,跟庄玠碰了一下,淡淡地笑起来,“不过我还是想听到那个答案的。”
到了最后周山渡也没等来他想要的答案。
出事那天晚上,庄玠坐在支队走廊的长椅上,攥着一个黑色孝章,听外头混乱的警笛声,检查组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锁定了庄部长的电脑,纪委的公务车派来三辆,连夜把人带走了。
他们分局一个殉职同事的家属,不由分说地冲上二楼,扑上来就打,别人拦都拦不住。
火辣刺痛的巴掌落在脸上,指甲划破了眉骨,血淌进眼睛里,蜇得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