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关里摆了一束暗红的人造花。我不知道花的名称,却有记忆。从前丽子最后送我的花。她说花名「再见」,她是我做梦想见的世上最愚味的女人。
我将刀形呔夹刺在人造花的花瓣上。只须向土屋恰当地解释一下即可。由梨若果知道花名的意思,大概知道我不会再来了。没发觉也没关系。一点恶作剧而已。关起大门时,银色刀柄上的大颗钻石眩目得刺伤我的眼睛。
希罕地一大早来到侦探社,将本周两日以来土屋沙矢子的行动恰当地写出来,做成文件给主任看。主任以为我还继续跟踪沙矢子。主任给我看一张支票。土屋送来的,写上跟上次帐单完全不同的金额。比帐单多五倍。
「大概搞错了。我去问问土屋。」
说完,我离开侦探社。
打到「罗亚」的电话迟了二十分钟。我照昨晚写下的记录向沙矢子报告土屋的行动。
「你又背叛我投向他那边了吧!我肯定他有女人。」
「那么请你自己调查好了!」
我有点烦躁的挂断电话。土屋夫妇不容分说地让我卷入他们的纠纷里。我对他们和对自己生气。为了暂时忘掉土屋晚间会打给我的电话铃声,我从白天就去喝酒。
回到公寓睡了一会,土屋就打电话来了。十一点前。我真想把电话摔个稀烂。
「今晚很早哇。」
「五分钟后我会回家。今晚是六点二十分离开公司,跟秘书去日比谷看电影。那是往来客户的电影公司大事宣传的影片。」
土屋把片名和故事扼要地告诉我。
「下次电影公司成立五十周年的宴会,请我和沙矢子去,我想先看一次比较好。本来我太太也一起去。我在戏院门口等她,她没有来。银座附近也上映这部片子,可能她去了那边的戏院!从戏院出来后,我和秘书到『拉格』喝了一小时酒。只是这么多。有没有记下来?」
我答有,收了钱,躺下来看看那张毫无意义的便条,不觉又睡着了。
第二天从早报获知命案。特写脸部照片的女人是谁,一时想不起来。「年轻吧女公寓遇害是否盗贼犯行?」大大的标题,我呆呆地望了一会。
首先为由梨是她的真名而惊奇。姓坂本,比我小一岁,今年二十八。
接着我开始担心自己受到嫌疑。我在由梨房间待到昨天早上,由梨的被杀时间推定在昨晚七点至八点间,当时我在自己的公寓睡觉,没有不在现场证明。昨晚七点酒店打给由梨的电话,还听到她回答。八点以前邻居发现她的……进去玄关张望,立刻发现她的尸体倒在饭厅。由梨穿着外出的红外套,不知是从外面回来抑或正要出门时。被人用尼龙丝袜勒死。新闻记载说七点至八点间没有人目击到可疑人物进去公寓。
室内乱七八糟,还有珠宝和现款被夺迹象,加上最近有小偷进过公寓,警方认为强盗说法最有力。读到这里我松一口气。无人知道我和由梨的关系。我每次进出她的房间,没有直接被人撞见过。
正如新闻所写的,我想大概是强盗干的。这个时候压根儿不会将由梨命案跟昨天深夜土屋沙矢子误会而打来的电话联想在一起。
照片中的由梨在笑。我还不知道到底喜欢这个女人,抑或讨厌她。看了照片才发现由梨有斜视。
「无聊!」由梨说的最后一句话,又在我的耳边复苏。但是已经想不起她说这句话时是怎样的表情。
我再睡一会,十二点打电话去侦探社,表示待会直接去跟踪。然后前去「罗亚」等土屋沙矢子的电话。
进到店里时,电话机旁的女侍应立刻叫我的名字。比平日提早十分钟。
拿起话筒,传来的不是土屋沙矢子的声音,而是她丈夫。我告诉过土屋,沙矢子会打电话到这里跟我联络。
「你太太还没打电话来哪。」我的声音有点急。
「你照昨天的便条向沙矢子报告之后,马上到T酒店的六〇三号房来。不必经过柜台,直接上来见我。我有些不愿让人听见的话要告诉你。」
土屋好像已经在酒店房间里。我想起,知道我和由梨之间关系的人物只有一个。土屋。读到今天的早报时,看到由梨的名字,大概知道受害人就是我的「未婚妻」吧。土屋属于那种一字不漏地读报纸的类型。
我急急喝掉一杯咖啡,重看昨晚的便条。终于暗叫一声不妙。昨晚七点,沙矢子并没有到戏院赴丈夫的约会。时间和杀害由梨的时刻一致。
「罗亚」咖啡室的电话响起。接过女侍应的话筒时,听到沙矢子的声音。我照便条的记录事务性地说一遍。沙矢子答了一声「是吗」,立刻收线。
我走出咖啡室,往日比谷的T酒店去。
敲门的同时土屋开门。解下门锁后,用一双怒目瞪我片刻。
我想说「调查费给错了」之类无意义的话。土屋从口袋拿出一个呔夹。昨天早上我离开由梨家时摆在人造花上的东西。换句话说,那是土屋自己的呔夹。
「今早醒来时扣在我睡衣的襟上。多半是沙矢子做的。换言之,沙矢子带着这个。可是我记得昨天见到你时,把这个呔夹留在东京车站酒店的桌面上。」
我说不错。
「若是的话请解释。为何这个呔夹故意扣在我的睡衣上?」
我把曾经带去「未婚妻」的家,然后留在玄关的事坦白相告。此外一概不知。
土屋咬紧嘴唇,困扰地皱起眉头。
「你的未婚妻是不是这个人?」
土屋翻开桌面的报纸。那份报纸登了现场的公寓照片,由梨的脸很小。
「是的。不过不是我做的。」
「我没说是你做的。杀她的是沙矢子……」
土屋的眼神十分悲哀。就跟当初见他时同样像狗的眼睛。我发觉土屋没有剃胡子。隔壁的大厦逼得很近,酒店房间幽暗一片。
「前天深夜,沙矢子以为我睡着了,打电话去你未婚妻的家。她误解我在纸条上写的电话号码。有没有这样的电话打去?」
「打来了。」
回答后,我终于明白土屋那双阴沉的眼睛要说的话。由梨不耐烦的否定声,更使土屋的妻子怀疑她。加上我说「那么请你自己调查好了」,沙矢子果然亲自去公寓调查。由梨开门,沙矢子立刻被玄关上的人造花吸住视线。那是她丈夫的呔夹。不管由梨怎样否定,那只呔夹变成联系由梨和她丈夫的不可动摇证据。
我无法想像由梨死去时是什么表情。
更加想像不到土屋沙矢子杀人时是怎样的脸孔。
「昨晚回到家里,沙矢子已经上床了。疲惫的脸憎恨地盯着我。我问她为什么不来戏院,她说搞错地方,在不同的戏院等了十五分钟;然后在银座逛了一阵就回来了。舍妹说她回家时是九点左右不会错吧。」
那是意外造成的事故。简简单单的一张便条和一只呔夹,使一个无关的女人死于非命。因误解而被杀的由梨,因误解而杀人的沙矢子,偶然疏忽而使妻子变成杀人犯的愚昧银行家三人之中,到底谁的损失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