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屋像小孩子调侃的语气,含笑望着我。讽刺的微笑使他的眼神更加暗淡。

「嗯,未婚妻。我们最近打算结婚。」

我想制造认真的印象而如此撒谎。土屋伸手进口袋找东西,问我有无记录用纸。

我拿出记事簿,准备撕一张下来,土屋说声「不」,把记事簿夺去,用一个刀形的别致呔夹细心切下来。不知是他一丝不苟的性格表现,抑或要让我看到刀柄上镶着的钻石。我把由梨的名字和电话号码写在纸上。

「住家?公寓?」

「公寓。在四谷,名叫晚会大厦。」

「很贵的公寓吧!」

「差不多啦。」

土屋也将公寓名称记下来。我想起沙矢子说过,她丈夫为女人找公寓的事。

土屋再三提醒我今晚不必跟踪他,然后离座。一定有不想让我跟踪的理由。不是偷情,而是更重要的,比方受贿问题不想让我知道。他们夫妇的其中一边撒谎吧!还是两边都撒谎?还是两个说的都是真话?

土屋的呔夹遗忘在桌上。我把它收进口袋,准备下次见面还给他。说不定是故意留下的,企图试探我会不会像他太太的耳环一样把呔夹吞掉。离开酒店前,我打电话给由梨。由梨说好,似乎忘掉昨晚我没去找她。

「进来时不要被人看到。最近小偷的事,公寓的住户对你有谣言哦。被人怀疑就糟了,我不锁门。」

「现在马上去可以吗?」

「嗯,我不上班我想辞职不在那儿干啦。」

她很厌倦似地挂断电话。

我从后门的楼梯进到由梨的房间。开一条门缝就迅速闪身而入,由梨笑称「真的像小偷哩」。

「下雨了吗?」反问。

我的头发和衣服有点湿。

「刚刚出其不意的下起雨来了。」

由梨站在窗边。雨水像要削除黑夜似的猛烈降落,无声无息的。

「傍晚时太阳还照着。」说完,粗鲁地拉起窗帘。

「你说辞职不干?」

「嗯。突然不想干了。就像这场雨。」

那天阔别十日来这里时;由梨就说想请假一些时候。那时已经有意辞职了吧。

「你不问我今后打算怎样么?」

「你知道怎样打算了吗?」

由梨听了小声笑起来,「对,不是打算怎样,而是我会怎样。明天打算怎样的事不能不想啊;不过,我想该是搬出这幢公寓的时候了。万一发生上次那种事,大家都会用异样的眼光看我这种女人。不如回乡下结婚算了。」由梨彷佛在自言自语。

被雨淋湿之故,我进浴室淋花洒浴。出来后由梨跟着进去,我裸着在床上睡一会。由梨钻上床时吵醒我。我和她溶成一体。沉溺在她的肉体中,我的耳朵突地听到一个女人爬石坂道的足音。我决定今晚跟由梨了断一切。

电话在零时五分以前响起。由梨靠在我的肩膊上睡着了。话筒传来土屋的声音。

「我从住家附近的公众电话打来的。你说我的回家时间是半夜十二点就行了。有没有记下来?今晚七点十五分离开银行,八点至十点在新宿的「皇后」舞厅接待往来公司客户,然后陪那位客户去银座……」

我挥动事务的笔,把当晚土屋的行动详细记录下来。

「明晚也联络这里可以吧!」

最后土屋问。我说从明天起打去我的公寓比较好,并且告诉他电话号码。

收钱后我才记起呔夹的事。漫不经心地望一眼随一意扔在沙发上的西装口袋。可是怎么找也找不到,应该放在口袋的。我以为在浴室脱衣时掉了出来,但是找遍脱衣室的每个角落都找不着。看来掉在外边了。

我坐在沙发上听雨敲窗的声音。不晓得土屋说的话真不真。不过无所谓。明天只要像鹦鹉一样向土屋的妻子重复一遍就行了。

一点钟时,我再进去浴室冲一次花洒。冷飕飕的夜晚,我却冲冷水,就像呆呆地站在激雨之中。我让雨水流进喉咙。我时常觉得饥渴。电话响了。大概又是土屋打来的,我不理。今晚已经不想听那个男人的声音。

响了好几次,由梨起来接了。混着水声,我轻微听见由梨反问「土屋?」的声音。我裹着浴巾走出浴室。由梨对着话筒发出不耐烦的叫声。

她把话筒摔回去。我想是土屋打来的。由梨对我的委托人一无所知,我没告诉过她。不过仔细一想,立刻知道不是土屋打来的。如果是他本人,一定会叫我来听,不会跟由梨发生争执。

「女人打来的。发神经!」

「你说土屋?」

「土屋的太大打来的样子。她不住地追问,你跟我家先生有什么关系。」

由梨还在发怒,气得轻微发抖。我想解释,太复杂了,放弃。刚才的电话一定是土屋沙矢子打来的。六点钟在东京车站的酒店碰面时,土屋记下由梨的名字和电话号码。这间公寓的名称也写了下来。丈夫回家后,沙矢子在他的西装找到纸条,大概认为那就是土屋的偷情对象的新电话号码在百货公司屋顶上,沙矢子表示土屋要买新房子给情妇。丈夫睡着后,她坐立不定之余才拿起电话的吧!

我觉得嫉妒不适合土屋沙矢子。我无法想像她用战栗的手指拨号码的情形。不过,人类通常做出不衬自己的事,女人通常戴假面具。如果没有嫉妒,她就不会叫我调查丈夫的偷情。剥开假面具的话,她也许有一张因丈夫不忠而狂怒的女人脸。

「无聊的误解吧了。」我只对由梨这样说。实际上是一张字条引起的小误会。

因这个小误会,导致由梨第二天被杀身亡。

「对,无聊。」

由梨这样咕哝一句,爬上床靠到我的胸瞠,闭起眼睛。

那是我听由梨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二天早上我离开时,由梨还在睡。说不定装睡。晨光在她脸上形成灰色的阴影,看起来象一具石膏像。走出房间前,我打开由梨放在化妆台的珠宝箱。我想把土屋沙矢子的耳饰带走。若她是带有普通感情的女子,当她发现我又叛变投向她丈夫那边时,不晓得会说什么。那时我会把耳环和钱都退还她。我不喜欢别人怒吼的声音。由梨不会怎样的。当我把耳环放进口袋时,在珠宝箱的角落找到那枚呔夹。

昨天遗失的土屋的呔夹,果然掉在浴室,被由梨捡到,以为是我的东西,替我好好收起来的吧!我想把它还给土屋.离开时改变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