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司慌里慌张的说了这些就收线。

弟弟要来。警察也会来吧!

必须再度确定有没有留下犯罪痕迹。警察不会来这里寻找犯罪痕迹,因为他们不会知道这里是另一个犯罪现场,还有另一个女人被杀。但是我还是必须戒备有什么可疑痕迹会引起警方怀疑。

在卧室里谨慎地看一遍,留意走廊和楼梯有无血迹之类的形迹后,我出到后院。

所谓后院,不过是车房和砖墙围成的小空间。离开车房不远的地方,阳光照射进来。正好是昨晚埋尸的位置。埋完之后,我把泥土压平,即使现在暴露在冬日朝阳的光线中,并不太显眼,看不出翻过泥土的痕迹。

一点不留痕迹,我放心了。同时也因不留任何痕迹而兴起不安。

晨光把昨晚的黑暗和黑暗中进行的犯罪完全消灭殆尽。一切有如假的,包括泥土底下藏着一个女人的尸体,以及昨晚我杀了一个女人。真的杀了人吗?那件事真的发生在这幢房子吗?这里发生的一切,难道不是我的妄想吗?我不是在新宿的酒店杀死契子的吗?我把契子带到那间名称古怪的酒店,勒死她,毁掉她的脸容。那个戴太阳镜的男人就是我……

十点钟,弟弟来了。我在起居室的沙发里,脸埋在手心,好像哭泣般的姿态坐着。

弟弟住在涩谷的公寓,在新宿警署接受一小时左右的聆讯后,开车赶来找我。

「那是大嫂……不会有错。」

弟弟沉声说毕,学我的样子掩脸蹲坐在沙发上。

虽然事情发生得突然,但是弟弟的服装如往常一样整齐,毫不零乱。大学毕业后,就进现在的股票公司做事,其后十年,一直平稳踏实地站在自己的人生立场上,跟我这个做画家、在画布上寻求自由奔放生活方式的哥哥,在许多方面是背道而驰的。

三十二岁的弟弟尚未娶妻。我对喜欢的异性很快就有关系,弟弟对女人却很慎重。当然过去也交过两三个女朋友,但一发现对方有什么缺点不适合做结婚对象时,马上停止交往,绝对不会学我这样冲动的带女人上床。

我这种寻梦失败再寻梦的自我毁灭生活方式,跟脚踏实地的弟弟比较起来,有时我会羡慕他。契子也信任弟弟犹胜于信我。分居一年半,契子一次也没联络我,有难处时好像都去找弟弟商量。半年前,跟我重新开始生活之际,最终也是寻求弟弟的意见才决定的。

「右腿上有疤。那是四天前我来这里时,大嫂在这张桌子的角碰到的。」

「四天前你来过这里?」

「嗯,大嫂突然叫我来……那晚你回得很迟。大晚了,我吃过晚饭,不等你回来就回去了。」

「你没有把当时契子坦言的事告诉警察吧!」

我以为四天前契子叫我弟弟来,一定是跟他商量我们之间的事。契子当然会提起肖像画的事。我们之间处不好的事,警方已经知道,我不介急,但是不想让警察知道肖像画的事。

可是弟弟却露出诧异的表情,「大嫂没有说什么。那晚她花心思做好两份人的菜等哥哥,而你很晚都没回来,她才叫我来吃饭的。大嫂的心情和气色都很好,我以为你们言归于好,也很安心。昨天突然接到她的电话……」

「昨天?契子打过电话给你?几点钟左右?」

「八点钟的样子,晚上。突然用哭声说她要跟你分手。」

「契子从什么地方打给你?」

「我以为是这里,好像不是。电话中途断线了,于是我再打电话过来,可是电话的话筒被拿起来了,一直打不通。后来我打到起居室来,问你,你说大嫂不在。大概是从所在地打来的。」

「那个电话新司,契子的电话有没有这样说:『我们已经完了,早点分开比较好……』」

弟弟惊讶地望着我,「不错,她确实那样说过……哥哥怎么知道?」

「因为最近契子像口头禅似的说这句话……」我心不在焉地敷衍过去。这时占据我的只有一个想法。

那条裸尸毕竟是契子。卧室里的女人也是……我杀的毕竟是契子。可是那么一来……

新司对于我的脸色有异作别的领会。

「我没把昨天电话的事告诉警察。实际上,在警察将留在她手袋里的信拿给我看以前,我真的不晓得你们之间的真实事情。哥哥为何这么怕我向警察透露什么?」

弟弟直直地凝视我。灰色的眼球一动也不动。

「因为警方怀疑是我做的……事实上,以我的立场看,是我杀死契子也不足为奇。」

「不过警方认为你有不在现场证明。昨晚十二点左右刚好大嫂在新宿遇害的时刻,好像出版社的人打电话到家里来。警方向出版社查询过,证实没有错……」

「但我不想被警方用狐疑的眼光看我……警察有没有问起有关契子的异性关系?」

「有不过我答说她没有跟我商量过这方面的事。」

新司垂下眼帘。似乎知道什么而不说,我从弟弟的无表情探不出真意。我很容易把内心感情立刻表现在脸上,弟弟不同,他在任何时候都能保持冷静。

「凶手为何做出那么残虐的行径?」

弟弟喃语似的敷衍,他的视线突然飘向契子的肖像画。他说的残虐行径,是指凶手敲破尸体的脸吧!然后蓦地想起什么,望望肖像画,再用一双窥望显微镜似的冷澈眼睛望着我,似乎知道一切,令我感觉不安。

「我想睡一下。警察来了叫我起床。」

我觉得跟弟弟谈话变得很吃力,说完就回卧室去。

关上房门,我蹲在地上。在警察来以前,我要再检查一次地毯,看看有无血迹留下。

俯近地毯时,我看到的是血迹以外的东西。先前没有留一意到,在洋式衣柜和日式衣柜的窄小缝隙间,掉了一件隐藏的物体。

我捡起来。接着的瞬间令我背脊生寒,立刻把它摔掉。它掉进地毯的图案上,我后退一步盯着它。

一只戒指。十字形的翡翠嵌在白金台上,就跟新宿女尸手指上戴的一模一样。

我倒在床上,沉入梦乡。梦里有白色的门。我带着两支钥匙,分别插入锁孔里,可是两支都开不了。我混乱了,窥视锁孔什么也没有,只有黑暗。就如昨晚我擦亮火柴确认女人的脸那样,看到的是红和黑色的奇异混合颜色。

弟弟摇醒我。好像睡了一个小时。睡眠时间太短,使我眼睛红肿。下楼时,看到在新宿见过的刑警和几名警官。

一瞬间,我以为被拘捕了,不由后退一步。

「为慎重起见,请允许我们检查尊夫人留在家里的指纹。看看是否跟尸体的指纹吻合……」

我在心里暗叫一声。对,指纹。只要检查指纹,就能明确地肯定新宿的女尸是否契子了。

我希望弄个一清二楚。可是,万一从指纹知道新宿女尸不是契子的话,我该怎样解释契子的行踪?这种不安侵袭着我。弟弟也确认新宿女尸是契子。若是那样,在卧室找到的翡翠戒指是怎么回事?那个一定是在黑暗中跟我纠缠时挣脱的东西。而且契子打过电话给我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