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佛青便引着李乐训，走上了另一条路。

此路通往山洞的最深处。

越走越不透风，洞壁上也没了灯烛，前路漆黑一片，逐渐能闻到阵阵的臭气。

李佛青不禁捂住了口鼻。

李乐训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光捂鼻子，先点盏灯来。这里越走越深，怎么也不点灯？”

李佛青这才发觉自己的疏忽，手忙脚乱地掏出火折子，急急燃上：“还没来得及。”

李乐训：“那你派去守着的人也不点灯？他们怎么受得住？苛以待下，决不是好事。我可不差你们这点油钱。”

李佛青：“没有，他们当然点灯。只是这里少有人来，是他们懒得添油。”

说话间，便到了那所谓的人牲库房。

说是库房，实是一间极大的监房，用铁栅栏围着，栅栏上缠着蒺藜一般的尖刺。

两位兵士守在外间，手持火把，站得笔直。

身处其中，臭气可不比路上腐臭新臭混在一处，无孔不入，恨不得要在人脑袋上撬开一道小缝，钻进去掀开天灵盖。

借着火光，可以清楚看见里面密密麻麻叠着的人，骨瘦如柴，手脚带着镣铐，身上全是烂疮疥疤，鞭痕烙印遮了一层又一层。

人挤着人，翻身都难有人躺着没有声息，不知是睡去了，还是干脆就死了。食水秽物全散落在地上，定睛一看，里头还零零碎碎堆着多余的几根残肢。

李佛青虽不是第一次来，但仍受不了这等冲击，背过头去欲呕。

李乐训面不改色，却也不等他，直接拉着守卫问：“这些便是人牲？他们一个人头，算多少份人骨，多少份肝肠？”誓要一次弄清账册上的条目。

守卫：“这些是预备的人牲，人骨肝肠不在此处，通判请随我去。”

他将李乐训带到又一处隔间，里面是各类的刑具。

这里的气味又有不同。

奇异的香味刺鼻，与隔壁的恶臭交织，闷得人喘气不能。

使李乐训立即联想到，青人常用那种害人迷香，叶片似剑，拇指一般大小。她初到高潭，与李佛青一探萨埵教，那时闻到的迷香，似乎与它有些关联。

循着香味，她在刑具旁看见了一张老梨木的长案。案上金盘金尊，盛满了油，浑浊的油里泡着人脑人肠，湿淋淋的，似是刚从人身上取出来的。

油里除了人身上的物件，正封着那种香。李乐训不会认错。

她不禁皱紧了眉头。

萨埵教与蛮子勾结一事，似乎已经证据确凿。等此间事了，她必须敲打卢莺仙一番。

此时李佛青已经吐完了，忍着不适，赶过来问：“大姑娘，我们该走了吧？人牲该如何处理？”

他虽搜到了此处，但怕李乐训要与萨埵教交好，没她下令，不敢擅自处置这里的人。

李乐训闷在这里，染了一身的臭气，心里憋着火：

“活的发点干粮路费，打发走就是了，死的埋了，还用我教？我们哪里养得起这多人病怏怏的，也不能立刻调去打仗，萨埵教主不是真菩萨，我难道是？田里那些还能好吃好喝地养着，靠他们种地。这些人能干嘛？我还以为这里信徒众多，拉来就能打仗，结果全应在这里了！还不如去城外招灾民来得实在好歹能为黄知府分担一二。”

李佛青犹豫：“可萨埵教……”

李乐训：“手下败将，也值得你怕？留这么大的烂摊子给我，我不怪罪，已经是我人好了！”

李佛青点头如捣蒜：“是是是！”

李乐训见他受教，又转向两位守卫：“二位辛苦，你们李佛青将军已经为你们各支取了一笔犒赏，待此处清查结束，便将银钱发下来。”

李佛青点头更密：“是是是！”

37

山洞一行后，除卢莺仙寻人未归，李乐训于萨埵间事皆了。

清点出的财物，分小头出来上交黄一炳的府库，大部分用作军费，为她日后北进做积累。至于投降的人马，除了给卢莺仙留些亲兵，余下都编进厢军里。

她留下李佛青等人善后，自回通判府去。

到了通判府，黄一炳又巴巴地来迎。

也不知为何，自李乐训发兵萨埵起，黄知府的态度，就变得分外殷勤。

好似全然不记得，她派人持械闯他寝居，压着他当堂对峙的窘迫。

“小妹呀，你这次剿匪得胜，大功一件，月余便要到中秋，我已经备下了节宴，我们两好合一好，趁着过节，一起庆祝你凯旋！”

黄一炳笑眼眯眯，揣着手提议。

李乐训当然乐意：“太好了。现在萨埵教基本平定，只等卢莺仙抓那教主吴恙归案，也叫她来参宴，以示我朝宽仁。”

黄一炳听到卢莺仙吴恙二人姓名，却有些不高兴：

“教主跑了就跑了，那圣女也没必要非使她归降，抓她去献俘也算大功一件。”

“而且我不是告诉过你，教主没捉到才好，死了我们高潭没匪可剿，朝廷没有非用你的必要了呀。我可是真心为你好。”

李乐训急忙安抚，搬出一张椅子放在他身前：“好大哥，莫恼，莫气，请坐，请坐。”

“我年纪轻脸皮薄，答应收留卢莺仙，实在不好意思反悔。而且虽没了萨埵教，小妹这不是还有后招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