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1 / 1)

他总是是一副霜雪不侵的气度。

却全无在李乐训面前的笨嘴拙舌,讷言拙行。

话说完,甚至有片刻的分神:他与李姑娘相比,逊之远矣。

张葳气急,快走两步,指着徐徵的鼻子:“你!”

又不如他才思敏捷,说不出什么反击之语,遂恨恨地放下手,转向王彦卿,顿足大呼:“哎呀,王太师,你如何为这贼子说话!”

天子看够了臣下吵嘴,终于从御座之上起身,端出一副高山巍巍,绝壁耸峙的模样。

若叫李乐训见了,说不得会偷偷扯着徐徵刻薄他:

这个绣花枕头,装得倒是有模有样,乍看上去,真能唬住人!嘴巴会说,脑袋会想,极偶尔才做做可是叫蛮子一吓,就立刻又缩回去了。

“够了。”天子道。

“徐卿主动请命,为朕分忧,这很好。各位若有异议,也可举荐人选。张卿,王卿,可有心仪之选?”

这回,张葳与王彦卿都沉默了。

高潭是前线,现在还在与青国交战。青人骁勇,去了恐怕要丧命,他们哪里敢去!

且徐徵实在鸡贼,挖出了李乐训这个能征善战的人才,依凭她夺得鼓城、涡门两座城池,赚下军功一大笔。

有他珠玉在前,他们就算花大力气守住高潭,官家拿徐徵出来一比较,又落不得好尤其是刚刚走了背运,受了官家责难的张葳。

“卿等既无人可举,而徐卿熟悉高潭诸事,又自愿请缨,你们何以内讧?”天子训斥道。

张葳与王彦卿二人,只得喏喏而应,静聆圣音。

及至天子训够了话,放张王二人出来,张葳心中仍有不服。

出了宫门,张葳明明清楚王彦卿不与自己站一边,还憋不住向他小声抱怨:“王太师,为何纵容徐徵?他与李乐训交好,怎么甘愿乖乖散去她留下的兵马,起码也要留着再建几次功业。到那时,他要的就不只我这枢密使,而是剑指你的正相之位了!还有那李乐训,若要消减她对朝廷的威胁,为何不叫她把旧部领走,跟随前去曲州?这样一来朝廷无需多拨兵马,白费粮草,二来能叫曲州那些刁民恶贼,耗去她的麾下人头。”

王彦卿冷笑一声:“呵呵,去岁与青人大战,你见那妖女手下兵将可有减少?我看是越打越多!你能担保叫她去了曲州,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为今之计,只能调虎离山,再将她那支无首之军,慢慢瓦解,这道理再浅显不过。张兄,切不可自乱阵脚,你在枢密使任上多年,什么该见过的都见过了,不必为这区区曲州流寇着急。”

“于官家而言,曲州不过是小事。今年最大的事,只有官家的生辰。”

“去年底为高潭战事,耽搁了官家的生辰钱全跑去鼓城前线,喂饱了李乐训和徐徵的兵。使官家连个正经的生辰宴也无。当时他是热血上头,要以身作则,把大办生辰的花费,充作前线的粮饷。这么玩一年,都是些新鲜东西,能哄得官家开怀,然年年如此,再新鲜的东西也不新鲜了。张兄,如今官家生辰一事,仍压在你那门生黄一炳肩上,官家没说收回,就是还信你们。此事办得漂亮,何愁不能重获圣眷?况且你们还有修建皇陵的差使,那更是重中之重,天下第一要紧的事。只要能不出错地办下来,徐徵焉能相抗?”

张葳顿悟,连忙拱手谢道:“多谢王太师点拨,是我着急了!”

王彦卿:“今日在官家面前,都是些权宜之语,请张兄切勿怪罪。我知道张兄一心为国,我也不愿天下再起战事。 ”

张葳:“不敢。”

王彦卿对张葳此番,虽全是真话,但真话却没说全。

支开李乐训,叫徐徵独返高潭,也是青国人的期望。他们与南朝交手次数茫茫,深知只有李乐训一人算得上对手。

李乐训一走,他们便能打开高潭的僵局,也能趁乱杀了徐徵这个智多近妖的大麻烦。

他们靠贩运五剑叶赚来的钱,毕竟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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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上回说到,李乐训往曲州一事背后,虽有暗潮汹涌,但她一路行向东北,却是十分顺利。

一年多前,她只身往高潭探路,还暂遭大雨洪水围困,而此去曲州,不仅兵强马壮,路上没遇到什么阻碍。

越往北走,离曲州越近,郊野拦路的匪贼越多,有人模仿曲州灾民举起义旗,也有人只劫些买路之财。在她看来,往曲州路上,一片平坦,只到了曲州,才渐渐见到丘陵。路上这些人,无山林水泊遮掩,只知抄着农具横冲直撞,不过乌合之众,不成气候。

可她却没想到,各县厢军武备松弛,竟应付不及。

她顺手帮忙,一路上倒攒下不少人情。

到了曲州,更是被此地知府奉为上宾。

出郭三十里,便有厢军夹道相迎。

恨不得吹吹打打,八抬大轿给她抬进府衙里。

此地自去年秋后便再无雨水,烈日高悬,田地龟裂,入眼各物上都蒙着一层黄土细沙。

而相迎之人又多又杂,说话声与锣鼓声吵成一片,耳朵里嗡嗡响,鼻子里泥灰混着臭汗,叫李乐训燥得几乎要晕过去。

曲州知府倒是个人精,一眼看出她的窘态,招呼早早候在外间的仆从,往堂上搬来几座大冰山。

“将军勿怪,曲州地小,又逢天旱,如今只得几块小冰,为将军解热。”

李乐训看向那几座冰山这冰可不小!光挑一座进来,就要费四个挑夫!这些冰山置于堂中,表面飘起些白雾,一下子便驱散了几分热气。

李乐训忽然想到她进门前的事情:

她坐在高头大马上,马前有人牵着,再前面的差人,殷勤地驱赶街上挡道的闲人也不算挡道,大街上没有遮挡,日头毒辣,行人甚少。这些人衣不蔽体,晒伤了皮肉,只能缩在府衙檐角下,求一片阴凉。人数还不少,男女老幼皆有之。

曲州官众嫌他们丢丑,不想叫李乐训看见,遂派人忙忙驱赶。

可李乐训坐得高,眼睛也利,早看得一清二楚。

比此刻眼前巨大冰山上的小小坑洼,不知清楚多少。

可这冰凿也凿了,搬也搬了,即便叫人放回去,也换不成救急的粮食。

她若呵斥曲州官众奢靡,还落得个假惺惺地坏印象这种事,该徐徵做,她才没那么笨!而且她又不跟他一般的良善,这里又挤又热要死,有冰不用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