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从医院打来,外科纠纷病人,病情突然恶化,正在手术室抢救怕是凶多吉少。总值班宋文渊请示院长该如何处理,手术室外,有媒体等着。
梁宰平说你等等,我让你们院长听电话。
宋文渊走到了僻静的角落,恳求说:“您指示吧,就听您的。”要是连这点觉悟都没有,那也太枉费梁悦提拔他做医务科长。
梁宰平欠了欠身,小心拿开枕在梁悦脑袋下的手臂,下床走到起居室说:“谁在台上?”
“胸外主任。”
“电话给他。”
他们做了简单的交谈。主导一直很冷静,食管癌的病人第三次手术,内出血严重。
他说:“我会尽力。”
梁宰平嗯了一声说:“辛苦了。”这是信任,也只能信任。
宋文渊拿回电话重新等着发号施令。梁宰平说:“你看看是哪里的记者,一会儿给我发个短信,跟所有人说,回避镜头,不管问什么都只说四个字:“无可奉告”,躁动起来,保安队倘若控制不了,要及时报警。”
挂了电话看时间,不过四点。回到床上尽管已经放轻了动作,却还是惊动了梁悦。梁宰平屏息不动,生怕那孩子真醒了,又会翻身压上来索要。他很不对劲,明明不是纵欲的人却几乎缠了他一整晚,弄得他也昏了头脑,听他哭泣着说爸爸再来再来,便真就没了分寸。
还有什么事让他不快乐?书房的文件都帮他看了,院内的事务几个副院长也都尽心,还有什么不妥?
或许,应该更关心他一点才是。
他不明白的事情很快就有人来告诉他原因,孙副一大早便拿了个档案袋往后花园跑,进了大棚,冲他嚷嚷:“来来来看看照片!”
蒋良正给兰花换土,侧过身看孙副手里几张电脑打印纸,一水儿的年轻貌美女孩。
“怎样?”孙副目光希冀。
“你这是……?”
“我跟老王给小悦物色的姑娘,都是家世清清白白的,先拿过来给你看看。”
蒋良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霾,很快,他淡漠了下来:“孙院长,我毕竟不是梁院长的亲生父亲,这个,我是做不了主的。”
孙副慢慢收了表情:“他已经二十八了,总要结婚生子,过常人的日子。”
“这事他自己决定,你跟我说,不多于么?!”他该死的愚忠!
孙副显然有备而来,这样的隐怒全然承受,看那人颤抖着弯腰把兰花放进花盏,他去帮忙。被一把推开了,差点跌倒。
“……你不要动这样大火气,三十年都过来了,至多你再忍三五年,到时候我退休了,你要怎样便怎样,再没有那不识相的唠叨。只是,我原以为,你是最爱那孩子的,怎舍得他落人口舌被人中伤,他才二十几,跟你那时一样,你不想想他还有多少路要走,他总要做人,恩慈,总要有后人继承……”
说到伤感处,老头子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摘了眼镜擦拭,仰头看棚顶。
蒋良面无表情,恍若未闻,只顾着伺弄手里的花,却不小心折断了花蕊,心头一记刺痛,他怔怔的看着手心的花骨朵发起了呆。
要是梁院长有兴致,他会像他父亲那样去餐厅排长长的队伍,一边和和气气放下身架跟员工交流感情,一边守秩序等买饭菜,可今天他心情不好,到中午了,还在办公室里坐着翻那些个文件,只有眼底一圈青黑提示了他的疲惫。
佟西言特意跟厨师长说了院长身体不适,开小灶做了几个可口的饭菜给送上去,路上遇到了蒋良,他连忙点头恭敬道:“蒋师傅!”
蒋良没多话,接了他手里的东西说:“我来。”
佟西言担忧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料想孙副一定已经去跟他老人家说了。他也只能叹气,没完没了,那两个人要经历的磨难,只要生命还在延续,便永远不会结束。
梁悦见着送餐点过来的人,这才回过神来,看着他关紧门把餐盘放桌上,他叫了一声:“爸爸。”
梁宰平径直走到休息室拿毛巾出来,轻轻给他擦手,问他:“怎么不吃饭?”
“好累。”软塌塌的撒娇口气。
能不累么,折腾了一晚上,小脸儿都青了。
父子俩面对面坐着,中间并没有隔什么东西,梁宰平看他吃进了一点东西,才缓缓说:“从今天起,自己一个人睡。”
“为什么?!”
梁宰平把孙副的那个档案袋打开,把几张照片那出来一一排开,用力微笑:“万岁爷,是不是一个人睡不着?看看有没有长相喜欢的,选一个来陪你睡。”
梁悦瞬间白了脸,眼神紧逼梁宰平转过去背面的脸:“你是,什么意思?”
“人长大了总要娶妻生子,要不你以为你是怎么来的……”
话音未落,梁悦一把便掀了餐盘,不锈钢砸在地上框框作响,在安静的空间里格外刺耳,他急促的呼吸,冷笑:“爸爸,那你怎么办呢?难道你不怕半夜里梦游爬上我的床,与你儿子儿媳一道玩3P么!”
梁宰平头疼,这是老毛病,他应不出来,无法反驳梁悦说的话,他做不到,这倒不如给他一把刀,捅进自己的胸口,那还容易些。
梁悦头晕眼花,说完那话,一下好像气哽在喉头上不来,胸口尖锐的疼痛蔓延到四肢,他靠在椅背哈哈喘息,靠着桌沿的手指关节因为太使劲儿发白。
很久很久,都没有人再说话。
梁悦总算喘过气,目光如死灰般看着父亲的身影,他不说话,这老男人没有话说了,他说完了,他要他结婚。
“是孙副让你这么做的?给我物色合适的人选?你觉得什么样的女人合适我?”他问的直哆嗦。
梁宰平没有回答他,他头疼欲裂,站不起来,压不住想要呕吐。
梁悦抄起一旁的盒装面纸砸了过去,正好砸在那人后脑勺的位置,他太气愤委屈,忍不住像个孩子一样哭了出来,在他面前,他可以永远是个孩子。
“你要我结婚,是不是?你是不是要我结婚?”他哭着翻来覆去得问
梁宰平耳朵嗡嗡响,毫无知觉,脸上一样有泪划过。
孙副才从病房回办公室,就被照片扇了一脸:“就这样的货色,你也好意思拿出来,我看你是老糊涂了!”
孙副摆正删歪的眼镜,只看到那小祖宗拂袖而去的背影。他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做对了,只有蒋良才能说服他。可也不免为那人叹息,要忍痛割爱,真也难为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