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墨雷无奈摸他的头发：“前程不要了？”

佟西言就要睡着了，本性毕露，孩子一样撒起娇来：“不要，我只要您。”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不知道自己又把刑墨雷哄得浑身酥软，这老家伙的眼眶都要红了。

日常83

肿瘤科主任刑墨雷跟消化内科主任黄建良因为一个胰头癌梗阻性黄疸病人到底是选择放支架还是选择手术各持己见。两个人躲着众人在办公室掰手腕决定最终治疗方案，刑主任一使劲，把黄主任的大拇指肌腱掰断了。

黄主任是医院内镜一把手，放眼全省都找不出几个比他技术更硬的内镜专家，大拇指受伤严重影响操作，他不得不暂停胃肠镜预约。

梁院长正抢人头呢，听闻消息，一下收了快递，他怒摔手机：这是俩五十岁老头还是俩五岁熊孩子？！

管管好不好，他冲佟西言抱怨，是有神经病吗他？

佟西言没想到老师还能闯这种祸，急忙放下手头上的事情先去探望受害人。手足创伤科主任正给做小切口探查，万幸肌腱并没有完全断裂，吊了一针，坚持锻炼的话，对手指功能应该影响不大。黄建良也是性情中人，不但没生气，还有点儿不好意思，掰手腕是他自己提议，结果让人掰得打了石膏，难为情。

刑墨雷闯了祸还要强调理由：“他讲他在锻炼的呀，一礼拜健身房两趟，撸铁嗷！两只大奶子结棍伐？我哪里晓得他这么不经掰。”

完了还要不正经：“我多大劲儿你还不知道吗？”

要不是留着还有用场，佟西言想大义灭亲。

于是肿瘤科又得了一例胰腺手术。

四台腔镜胰体尾切除术、四台腔镜胰十二指肠切除术，其中两台是病人超过七十岁的有心脏和肺基础疾病的高风险手术，到周五下午五点全部结束，刑主任又创一周胰腺手术历史新高。

晚饭本打算去老人家里吃，一算时间太赶，刑墨雷给参与手术的几个小家伙发了红包，同爱人一道回家吃蛋炒饭了。黄昏六点半，他在书房帮爱人测试线上会议信号。七点钟，佟西言受邀作为讨论嘉宾登陆zoom会议室参加主题为《胃癌治疗方案云对话胃癌卵巢转移手术进展以及手术技巧》的第六届三江论坛。刑墨雷坐在他对面看一份《关于征求第五轮市医学重点学科意见》的文档，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讲话。

“……这个事情卫健委现在谁负责？胡文彬？”

“没，去年开始医政处跟教科处就分开了，胡处负责医政，科教这部分现在徐浦在负责。”

“什么时候截止？”

“本月十四号。您把反馈意见直接写下面，到时候我盖了章用PDF格式发过去。还有啊，有空您探探徐浦的口风，我想申报这个市重点。”

“前年才搞了省重点扶持，把机会让给其它科室吧。”

“我要嘛，”佟西言不肯，反正关着话筒，他在摄像头外同爱人争辩，“重点学科很大程度上拼的是科研，省级科研课题我们现在有九项，省厅级一等奖一项、二等奖三项、三等奖三项，还有论文数量，您对比一下标准，我们完全有实力竞争的呀。”

刑墨雷听得笑了起来。

“您笑什么嘛。”佟西言想给人一个白眼，可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你争取一下市品牌学科吧，回头我请徐浦他们几个出来吃个饭，”刑墨雷说，“这个市重点李民杰准备了很久了，你是院领导，让让人家。”

“我们如果不报，二院今年肯定要报，蒋崇安那个人您应该了解”

正说到这个时候，会议室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哎，怎么今天晚上一直都没有听到佟院长讲话。”

声音明明带着笑，佟西言却警惕起来那正是他刚刚提到的市二院肿瘤中心主任蒋崇安。

他打开了话筒，笑着说：“我听各位主任讲得都很好啊，蒋主任讲得尤其好，我受益良多。”

“佟院长谦虚了，”蒋崇安说，“外科手术操作技能水平很大一部分是在手术量上累积起来的，从这方面讲，贵院的刑墨雷主任可以说是我们这一批人共同的老师，大家都看他的手术学习，听他讲的课成长，怎么这几年刑主任好像小气起来了，不肯跟我们分享经验了？”

“江山代有才人出嘛。”佟西言笑着说。

蒋崇安表情有些异样：“姜还是老的辣，刑主任在家吗，不如请他来跟我们一道探讨探讨啊。”

佟西言同他对视，收敛了笑意。

会场一共十六位来自不同医院的胃肠肿瘤专家，其中有三位来自省城，还有几位来自省内其他二线城市，并不是人人都清楚他跟刑墨雷的关系。

即便听闻过，跟亲眼目睹也不是一码事。私生活顶多是茶余饭后的牙祭，做到大主任，人手两部手机，谁都有见不得光的秘密，没人会故意曝光他人的隐私。

手机短信消息提示音响了起来，是邀请他参加这次会议的赛若非药业的一个小主管，在信息里很焦急的道歉，劝说佟院长要不您先下线，先早点休息，会场信号不好，随时要掉线的，我来跟其他几位主任解释。

佟西言没回消息，对方又急匆匆发过来一条，今晚您受累，请您帮我向刑主任问好。

他依旧没回，也没说话。

会议其中一位主持是省第一医院的老教授，老好人，不想多生事端，便出言打圆场：“这个，时间也不早了”

刑墨雷起身出去抽烟，还没走出房门，听到身后佟西言叫老师。

“老师。”佟西言人在视频里，眼神却温柔望着他。

他不再关注会场上其他人的表情与反应，这一刻他眼里只有他，就像房间里只有他们彼此那样轻松愉悦。

一瞬间刑墨雷心里仿佛有几十米冰川轰然垮塌，他站着没动，他不确定自己该不该陪着年轻的爱人任性。

“老师您来呀，”佟西言旁若无人般催促，嘴角微微上翘，眼里的爱慕不加掩饰，“蒋主任想您了，非要您说两句呢。”

任何时候他们都不是对方的压力与负担，同世间所有相爱的人一样，他们彼此欣赏，为对方感到骄傲，他们在一起。

二十年前他犯过错，他不可能再在这种时候把他推开。

不能让他一个人，那样勇敢，那样孤单。

刑墨雷把烟咬在嘴里，走到人身后，弯下了腰，同他一道出现在了视频里。

日常84

几乎所有三甲医院的临床医生，到了能称之为专家的年资，他的名字后面必然跟着诸如教授、硕导、博导、亚太地区某某医学会委员、世界级某某医学联盟理事等等头衔，搜索引擎上一搜一大串。但如果搜刑墨雷，就只能得到一行字：男，主任医师，恩慈医院肿瘤科主任。

但即使如此，也丝毫不影响他在业内的声望地位。他是地区微创外科开山者，本市第一例腹腔镜直肠癌手术、第一例腹腔镜疝修补手术、第一例胰十二指肠手术均出自他手，到他四十五岁，他开展了三十多种腹腔镜手术，主刀手术两万多例，也就是说，从二十四岁开始在恩慈做临床医生，他平均每天要在手术台上完成三例以上手术，不论难易，三十年来从未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