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声就是理亏,梁悦气得两眼发晕,想也没想就又抬脚踹,却使不上力了。
阿姨怕他像小时候那样一激动就把自己气厥过去,急忙哄他:“好了好了!不要吃往后不吃就是了,跟你爸爸没关系的呀,是阿姨拿给你吃的。”
她不敢告诉这小少爷,小时候他病好不了,中医要至亲的肉做药引,东家明知道是没道理的事,照样也肯割。
但凡还有其它办法,他都不会让自己看起来那样愚昧可笑。
梁悦上气不接下气,他在这个家里永远是小孩,没人听他的话,他们都哄他骗他。他瘫沙发上哭起来了:“我以后都不吃家里的东西了!”
哭是无能的表现,但他就是拿他们完全没办法了,没人知道他们欺负他。
梁宰平等他哭了一阵了才敢道歉,说对不起,说爸爸糊涂了。
阿姨没做饭,梁悦不让阿姨做饭。熬小米粥给他吃他也不肯吃,嘴巴闭得紧紧的,撬都撬不开。
他不吃,梁宰平也不会有胃口吃,全家陪他饿肚子。夜里睡觉,半梦半醒时他还在踢他,一动便随时要委屈哭的样子。
第二天一起床他便独自出海,一口气把游艇放到了春晓油井。
好在有北斗,否则梁宰平真要一夜白头。
好久以后父子俩才有机会心平气静讲起这件往事。梁悦说我本来打算不回来了,离你远远的,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后来为什么肯原谅爸爸?
梁悦没回答。
茫茫大海独自航行,他无法忍受没有他在身边的孤独。
他叫他养惯了,离得越远,便越是想念,他做得那些恶事都变得微不足道,心里只剩下回家的念头了。
日常84
几乎所有三甲医院的临床医生,到了能称之为专家的年资,他的名字后面必然跟着诸如教授、硕导、博导、亚太地区某某医学会委员、世界级某某医学联盟理事等等头衔,搜索引擎上一搜一大串。但如果搜刑墨雷,就只能得到一行字:男,主任医师,恩慈医院肿瘤科主任。
但即使如此,也丝毫不影响他在业内的声望地位。他是地区微创外科开山者,本市第一例腹腔镜直肠癌手术、第一例腹腔镜疝修补手术、第一例胰十二指肠手术均出自他手,到他四十五岁,他开展了三十多种腹腔镜手术,主刀手术两万多例,也就是说,从二十四岁开始在恩慈做临床医生,他平均每天要在手术台上完成三例以上手术,不论难易,三十年来从未懈怠。
西医在国内的发展历史并不久远,他在职这三十年几乎是黄金期。同许多需要传承的行业一样,医疗机构也分派系,北有以首都为首的北派,南有以滨海为首的南派。他不属于任何一个派系,北医毕业并没有让他融入首都医疗圈,南下之后,他失去了前辈指引,是他所在的医院不计代价一次一次送他去境外学习进修,斥巨资为他引进先进仪器设备,给了他一个可以全面施展才华的平台,才使他在孤立无援的状态下独挑大梁,单枪匹马跑在了所有人前面。
蒋崇安说得并不夸张,刑墨雷从未带过学生,因为不是医学院附属教学医院,所以也不曾承担教学任务,但市里有许多同行都用过他的手术录像作参考,也有医院请他作为外援专家去现场演示,因此他受人敬重,就是蒋崇安本人,早些年没当主任的时候,也是一口一声刑老师地叫他。
刑墨雷桀骜不羁咬着一支没有点火的烟,以半抱的姿态撑着椅背站在爱人身后,佟西言要起身让座,他扶着他的肩膀示意不用。
当着一众同行的面他直呼人名:“蒋崇安,开会你哪儿来那么多花头精?!”
蒋崇安万没想到佟西言真敢坐实传言。夜里九点多了,他们还在一起,往日的每一场视频会议,刑墨雷可能都像今天这样坐在他们看不见的位置陪着他,这叫什么?台前幕后寸步不离?相知相守亲密无间?视频里两个人几乎是耳鬓厮磨的亲昵姿势,这怎么可能仅仅是师徒关系?
蒋崇安本来就只是想暗示会场上所有人,不要忘了这位看起来儒雅正派的佟院长,其实同年长他许多的带教老师长期保持着不正当同居关系。他只想叫佟西言难堪,好叫他在业务竞争上收敛势头,并不是真想在这样的学术会议上拿个人私生活大做文章。“三江论坛”是市里自创的学术品牌,这次会议是他们二院肿瘤中心的主场,不合时宜的举动只会让他自己也成为笑料,他没有胆量与刑墨雷撕破脸,一时没有对策。
他不声响,刑墨雷却没那么容易罢休,坦然同会场上几个熟人点头打招呼之后,他揪着他不肯放。
“想我啊?真的假的?想听我教诲?”他慢吞吞看了一眼时间,“这样吧,你们也散会了,你出来,盛园‘慢悦’,我等你宵夜。”
有在学术会议上一个字学术不讲光就卖药卖器械的,有在会议手术演示时投入忘我爆粗口开黄腔的,但约架的就真的少见。谁也没关视频,十几个窗口都看着。
佟西言突然觉得好笑,低头扶了一下额头。
蒋崇安讪笑:“刑主任”
刑墨雷冷漠地看着他,
医药公司的人隔着手机都快给佟西言跪了,大会主持人也发来了消息,总归不好弄得太难看。佟西言妥协了,劝老师:“太晚不出去了吧,外面下台风雨呢。”
“今晚台风登陆。”大会主持人提醒了一句。
佟西言白皙的脖子拉长了,眼巴巴仰头看着爱人,小声哄他:“您出去抽根烟呀。”
刑墨雷给他面子,那张表情极不耐烦的脸总算消失在了视频里。
佟西言对所有人说了声抱歉,随即也退出了。
几乎是在退出会议室的同时,他叫刑墨雷连人带电脑椅转了个面。
刑墨雷没出去抽烟,他哪还有心思抽烟。从刚刚那一声“老师”开始,他就已经把他叫硬了。
佟西言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粗鲁地吻住了嘴,察觉到爱人突然的情动,他浑身热了起来,心跳如鼓。被抱着摁到沙发上时,他几次试图直起腰来,双手胡乱攀爱人的脸亲吻。
“为什么不听话?!”刑墨雷从背后抱他,咬他薄薄的耳廓,用舌头侵犯他敏感的耳道,被消毒液常年浸润的指腹粗暴地揉搓他胸口,“就这么想让人知道你让老子干了?!”
佟西言没说话,喘得娇气,握他的手放在嘴边亲吻,软糯的舌头卷着两根手指吮。
刑墨雷脑袋嗡嗡响,二十年了,他确实已经太懂得怎样摆布他的理智与欲望。
他用了一个很下流的称谓叫他,脱口而出,几乎咬牙切齿。
明明是一个充满了屈辱的称谓,佟西言却软软握着他扯他腰带的手,反过来要他承认:“您喜欢,是不是?您喜欢。”
岂止喜欢。
刑墨雷没法回答,他觉得自己在这个人面前就好像一个被下了肌松药的开胸病人,心脏直接暴露在他跟前,任由他一只手漫不经心捏着他能要了他的命。
佟西言射得很快,除非他想刑墨雷跟他一起,否则情事中他总是先被满足。
刑墨雷他抱他抱得很紧,反反复复的弄了好几回,沙发地毯一塌糊涂,等想起来谈正经事,佟西言已经叫他弄迷糊了。
刑墨雷亲他的脸,伏在他耳边告诫他往后不能这么任性。
佟西言说我才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