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刑墨雷整个儿护在怀里。爆炸那一刹那,这老家伙的本能动作。

门外慌慌张张跑进来一个小护士,结结巴巴冲他俩解释:“3、39床自动出院他、他、他家属想借个氧气枕枕我我充忘了……”

“一天到晚心思放在什么地方!”刑墨雷黑着脸骂人,气呼呼甩袖走了。

佟西言看着他暴躁离去的背影,突然间气就消了。

再夜里跑过去闹人,听到手机里有转账的提示音,他也不生气了,只觉得好笑,索性拽人衣角讨价还价:“不如您包年吧,包十二个月加送一个月,保底消费一个月五次,正好抵我房租,好吗?”

刑墨雷听得七窍生烟,大手伸过去想捏死他,佟西言反倒往他怀里扑。

“中午少驹把那四百五十万还给我了,他怪我多事,以后我都不打算管他了,”他攀在他身上,夹着他的腰,“我看您挺紧张钱的,要还给您吗?”

“……老子是紧张钱吗?”刑墨雷恶狠狠捏他。

“您为什么会觉得我嫌弃您呢?”佟西言仰着头像数星星,“您看您又有钱,又会照顾人,又温柔又体贴……明明是我一直缠着您,您才会跟我在一起吧?”

刑墨雷皱起了眉。

“那您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您想不起来吧,”佟西言犹豫了一下,“是因为习惯,因为习惯您才会一直在我身边。”

“胡说八道,”刑墨雷瞪眼睛,“老子一睁开眼睛看见你,就是你了!”

佟西言根本不相信:“但是您那次是搞错人了啊,您以为我是护士长,所以才会!”

这是实情,刑墨雷不能撒谎:“亲之前确实是搞错了,但亲没亲对人,我还不至于那么糊涂。”

佟西言不可思议地盯着他看。

“就,软乎乎的……”他当然知道自己抱错了人,但挺舒服的,通宵手术之后,他需要抚慰,所以他没有当机立断把人推开,“你没有走错,你在正确的时间走进了正确的房间,做了件正确的事情。”

怎么听都觉得这是鬼话连篇,佟西言差点要被这老家伙难得的深情款款给蛊惑。夜深了,他也懒得再去计较当年了。

“嗯,那您考虑包年吗?”他说。

刑墨雷愣了两秒,气笑了:“一个月保底消费五次,这套餐好像不大合适我啊。”

佟西言眨眨眼睛:“这是专门为您这个年纪的成功人士量身定做的,B套餐月保底消费要十五次,您吃不消吧?”

刑墨雷难得笑得两排白牙森森:“你试试再说吧!”

日常77

一大早,肿瘤科病区里便摸进来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非要找刑墨雷刑主任。

刑主任没上班,正好佟院长还在病房,问有什么事,老头自称是刑墨雷的一个结肠癌病人,做了根治加造瘘手术,术后造口疝了,就又找来了。

佟西言对这个病人全无印象,问是什么时候做得手术,大爷说九几年,佟西言吃了一惊。

“那您这疝有二十多年了?!”也不是大毛病,怎么能拖这么久,“为什么不早来看?”

“嗐,”老头说,“那会儿都快七十了,我心想着生癌了还能活几年啊,就没想着再折腾。”

“……您今年九十了?”

“九十二啦,”老人感叹,“老早好死了,结果等等一年不死,等等一年不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死,就还是来找刑主任看看。”

佟西言走了一会儿神,被老人叫了好几声医生才叫回来,忙说:“刑主任今天不一定会来,您先把住院办了,让家里人也过来一下,我尽快给您安排手术,好吗?”

老人不大放心,强调说:“可一定要刑主任给我做哦。”

佟西言笑着承诺道:“您既然这么讲了,那肯定让他给您做。”

刑墨雷去了下属一个县级市医院手术。

恩慈多年以来从未限制临床医生多地执业,因为有口碑在,他经常会接到下属县市医院病人的会诊邀请。上了年纪,名利都淡了,他更想把精力用在家人身上,所以不太肯为了几千块钱奔波,除非是当月麻将输得太厉害。

有家有口的人,潜意识觉得工资奖金都是家里的钱,他人是爱人的,百万年薪自然也是爱人的,要花就花自己投资挣得那点外快。有时候手气不好输得多了,也不好叫爱人知道,那外院的会诊自然就跑得勤快些。

这次是他父母在海岛上的一个老同事查出了胃癌,托他主刀,一大早他就自己开车下去了。他父母虽早已离岛,却很重情谊,因此这样的病人他必定会去,而且也不收会诊费。

佟西言下了手术,刚要打他电话问什么时候回来,一进护士站,被两个小客人给围住了,是他那位消化内科的男同事的一双儿女。

大孩子是女孩儿,八岁,小的儿子,五岁,一人抱一个储蓄罐,围着叫他佟伯伯。

“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他连忙把他们领到主任办公室,一边给同事打电话。

女孩儿讲话已经很有条理,问他:“我外公是不是因为不够钱所以不治了?”

佟西言当即否认:“当然不是。”

“但是爸爸说如果要给外公继续治病,我们就要问银行借更多的钱。”

“嗯”佟西言蹲了下来,“伯伯相信你爸爸妈妈已经尽了最大能力给你外公治病,但是有很多病,我们现在还没办法完全治好它。”

女孩把自己的储蓄罐放在桌上,又把男孩的也放在了桌上,说:“这里面有很多钱的,都给你们,别不给我外公治。”

她的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我想外公每天都来接我放学,我不想外公死掉!”

佟西言不舍得孩子哭,可又不大会哄,想抱抱她,身上还穿着白大褂,因此只能心疼地摸她的头安慰。

孩子的父亲很快跑下来了,一看这场面,立刻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两个成年人面对面站着,一时无话可说。

把人送走之后,佟西言在主任办公室坐了有一会儿,当他终于下决心打开系统召回那份他怀疑了好久的出院病历时,他发现自己的权限竟然不够。副主任的权限都不够,那要什么级别的权限才够查阅。

他有刑墨雷的账号密码,但他觉得他已经没有必要再看。这种感觉比发现爱人的手机换了新密码更加糟糕。傍晚回家,早归的爱人难得做了几个考究的菜等他吃饭,可他进门时,整个人好像一只淋过雨的鹌鹑,情绪完全不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