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片刻之后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的人正是本院副院长佟西言。

“励主任什么时候来的?”他披着刑墨雷宽大的外套,温和的笑着,并不见有任何扭捏之态。

励学坤连忙又站了起来:“佟院长,我把你吵醒了?”

佟西言打着哈欠,一边摆手示意他坐。刑墨雷端热茶给他,他抱在怀里捂手,笑着说:“没想睡,不知不觉眯着了。”

“这天气不睡觉还能做什么。”励学坤说。

佟西言问:“病人情况好点儿了吗?”

“好多了,早上拔了管,转回病房了。”励学坤说,“过几天还要劳烦刑主任取纱条。”

“有什么劳烦的,他份内的事。”佟西言腰酸背痛,一口热茶落肚,舒服的叹了一口气,问,“为什么没有在一开始出现血压下降的时候考虑到出血可能呢?”

“当时考虑是迷走神经刺激。”

“心率一直在加快,怎么还会考虑是刺激了迷走神经?”刑墨雷皱眉问。

“确实有想过是出血,但第一次HGB结果是正常的。”

“大出血到心脏骤停,HGB数据完全有可能是血液浓缩!”

“问题是CT结果也误导了我们的判断。”

“两次心脏骤停!”刑墨雷吼到一半噎住了,他叫佟西言给掐了后腰,只好悻悻作罢,嫌弃道,“都怎么观察病情的?!”

佟西言怕他要在家里捶桌子,后悔自己多嘴问了那么一句,总归眼前还是客人,他忙说:“励主任你科内讨论这个病例的时候叫一下刑主任,刑主任在急救方面经验丰富,从业这么多年,我还从没有见他下过一次错误的诊断。”

励学坤站了起来,沉重的说:“给二位添麻烦了。”

送客时,佟西言从冰柜里搬了一箱子冰鲜海产品,叫刑墨雷塞励学坤车里去。有来有往,他的原则。

这一箱子东西不比他带来的便宜,励学坤实在推辞不过,只得收下。

佟西言说:“刑主任脾气就那样,但他只针对事不针对人,励主任你往后要多担待。”

刑墨雷立在院子里点烟,听见这话,不满的说:“我针对什么了我?我操心不上!”

佟西言不理他,弯腰换鞋子准备出来送客,又被喝斥:“做什么?进去!”

佟西言便站那儿不动了,冲客人抱歉的笑了笑。

也不知道最后刑墨雷是怎样把客人送走的。

日常15

隆冬,小雨,无风。

深夜里寒气蚀骨,佟西言下了飞机,在航站楼里买了杯热饮,拦到了一辆回家的出租车。他刚参加完一个国际性的恶性肿瘤研讨会,赶最近一班飞机从多伦多回来。原是不必这样着急的,但日程上安排了明天一大早医院有苏浙闽赣四省肿瘤交流会,届时邻近几个省份的肿瘤外科精英汇聚一堂讨论学习,共同探讨肿瘤外科未来的发展方向。即便他不是行政领导,作为肿瘤外科副主任,出席会议也是责无旁贷的事情。何况他若不在场,梁院长便要出面。梁院长病了,病毒感染,发烧,腹泻,退烧了又畏寒,叫家里人裹得像个球了,出门还得揣着暖宝宝,佟西言不忍他这副样子还要去应酬,因此尽管他嘱咐他不必着急回程,他还是赶了回来。

路上他给上司发了条短信,到家时刚好一点钟,车子绕过大半个人工湖停在院子外面,他偷懒不肯从行李里拿伞出来,淋了几步路的雨,拿钥匙开门时手都冷得哆嗦起来了。进门先开空调,室温上来了才敢把淋湿的羽绒服脱下来,抱着毯子窝在沙发里喝热水,打算等身体暖和了再上楼去。

屋里太安静了,时差没倒过来,因此头脑愈发清醒,闲着,便又去把这次的会议资料拿出来翻,结果还没看完一段,便听见刑墨雷在二楼叫他了。

“西西?”慵懒松懈,一听便是刚从床上起来。

“哎。”他懊恼的应,“把您吵醒了?”

刑墨雷松松垮垮披着睡袍下楼来,皱眉道:“改签了不知道打个电话?司机去接你的?”

一边说着一边大手来捉他,密密实实把他裹进怀里,用颈子贴他冰凉的侧脸。明明是暖和,佟西言贴着却觉得灼人,刑墨雷阳气盛,像个炉子,冬天里两个人挨着睡,他总无意识地往他身上挤,越挤越边上,早晨起床常常是大半张床都空着,刑墨雷抱着他堪堪挂在床沿。

“没,”佟西言抱着他舒服地喟叹,“出租车回来的。”

刑墨雷说:“胆子倒挺大。”

他抱了一会儿,去摸他的手,依旧有些凉,便抓了贴在自己颈子上。

佟西言不马上上楼便是这个原因了。无论他加班到多晚回来,一上床刑墨雷便要来捞他,把他紧紧揽在热烘烘的怀里。大冬天,从外面进来,佟西言都觉得自己冷得像块儿冰,他捞他却像睡梦中捞床小被子似的,眉毛都不动一下,还夹在怀里不让动。这么被抱着,没一会儿佟西言便要觉得烫,要出汗,叫不醒他又挣不脱,便就着姿势舔他的脖子,希望他因为觉得痒而松开怀抱。有时有效,但风险很高,万一刑墨雷当时没有真睡着,便要起兴干他。

所以这种睡眠体验尽管窝心,佟西言却还是感到困扰,早餐桌上腰酸背痛向人抱怨,话都不让说完,刑墨雷便要欺上来亲他,一贯恶作剧似耍无赖。

这话要是叫刑墨雷来说,便又是另外一番情形。夜里爱抱人的明明是佟西言自己。每一次他急诊回来,一上床他便要来搂着他,把他抱在怀里。平时怕冷怕热的人,到这时候便什么都不怕了,被冰得哆嗦了也不肯松手,像抱个大的布偶玩具似的,还要孩子气地梦呓,您冷吧,我给您抱……含含糊糊的,后面几个字都没声音了。

因此后半夜要是过了两点,刑墨雷索性便不进卧室,就在客房或沙发对付到天亮。一宿完整的睡眠对于外科医生来说是福利,佟西言底子没他厚,他不想吵醒他。

大约在一块儿年头长了,便处处相像起来,万幸脾性没有随他而变,否则越过到后头怕越是要打起来。

“饿了吗?”他想弄点东西喂他。

佟西言憨声憨气说:“不吃了,您没觉得我这块儿突出来了嘛,要警惕中年发福。”

刑墨雷隔着毛衣摸他的小肚子,比起前些年他确实是长了一点肉了,软乎乎的,手感更好了。

“哪儿就突出来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手便要摸到衣服里面去。

佟西言挣开了些,双手搓他的脸,严肃地说:“就有。都是您给塞的。”

“我塞了吗?”刑墨雷咬他耳朵问,“我塞什么了?谁呢,不给吃饱了就一宿不让人安省。”

这恶劣的本性,也就刚开始带他那些年才勉强装得正经八百。整日耳熏目染,佟西言偶尔也敢回敬他:“就您那点儿存粮,够吃吗?”

刑墨雷立刻便要剥他裤子,吓得他死死抓着皮带扣一边笑一边弓着腰求饶:“够吃了够吃了!您别!”

再怎么躲也还是被握着后脑勺亲住了。佟西言这时候便怵了,怕刑墨雷动真格的,这老家伙没定力,平时莫名其妙都要发情,哪里经得起撩拨。身体紧密贴合着,察觉到对方情动,他更不敢动了。

要不是刚长途奔波回来,刑墨雷真没打算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