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从前的事耿耿于怀,一直对曹禹九有戒心,总担心他什么时候会对她的小少爷不利。

“肯定是他!我早就讲了要防着他一点的!往三岁小孩嘴里硬塞葡萄,要噎死的他不晓得的?他那种人,我看连医生都不该让他做!”这话她已经讲过一百遍了。

“那是他没带过孩子,没经验,你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电视剧好不好,”梁悦说,“噎死我对他有什么好处?法律不能制裁他,我爸难道就能放过他?好不容易从大山里出来,他没想过自己的前途?”

“哎,他就是要让你们觉得他没有作案动机,要是我也没看见,他就可以狡辩是意外了呀。”阿姨理直气壮。

还作案动机,这老太太完全就是“疑罪从有”,梁悦真拿她的固执没辙:“你把他想成什么人了,就算事实如你所说,他当时才十一二岁,还不许他改过自新了?再说他伺候你东家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哪儿来这么大偏见。”

“爸爸跟曹医生不是你想得那种关系。”梁宰平突然插了一句。

老家伙不知道在做什么,一直没讲话,大约是在找人搭救他。

梁悦翻了个白眼,反正这老东西永远坦坦荡荡一副伪君子模样。

越是这样他就越是觉得不该亏待曹禹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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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闹市之后,后面的车子没有再跟上来了。看起来好像是被晚高峰的车流挤掉了。不知道为什么这条路上的车子比往日好像还要多。

梁悦一点都不怀疑是梁宰平从中干预了,他比他先知道他脱险,又比他后一步到饭店。

老板没到,主位空着,谁也不敢先动筷子,梁悦不稀得跟那老家伙一桌,让曹禹九坐人旁边去,自己吃了个小刀切,下楼去帮科里几个同事的小孩抓娃娃。梁宰平到时,他正趴地上帮孩子们抠滚到机器底下去的游戏币,周围都是人,梁悦也不好追着问到底跟踪他的是什么人。

上楼落座,蛋糕还没出场,他便觉得手肘痒,而且越挠越痒,梁宰平隔着众人看着,唯恐这小祖宗挠破了皮,皱着眉头离座过来用掌心给他揉擦,旁边的人连忙让位置。

这太子爷可是老板的肉哇,挠破点儿皮老板都得肉痛。席上有女同事带着给自家小宝宝止痒的药水,赶紧的贡献出来与君分忧。可作用不大,没一会儿梁悦身上还起了风疹团块,上臂连带着胸前肚子上全部都是。

大约是饭店地板不干净,碰到过敏原了。

除了痒,没别的不舒服,梁悦便不想坏了气氛,不肯中途走人。一顿饭吃下来,他与人谈笑风生一点儿没耽误,还跟同事一块儿给曹禹九唱了生日歌,梁宰平却没停过手,擦了手臂擦肚子,止痒的药水擦掉了小半瓶,曹禹九端过来的生日蛋糕他也没空吃,吃到嘴里的全是梁悦喂的,真正大孝子,聊高兴了,连咬了一口觉得不好吃的榴莲酥都往他嘴里塞,全然拿这亲爹当个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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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散席,他身上的风疹块才开始消褪。

他有些懊恼,这顿饭没达到预期的效果,曹禹九是叫代驾开车回去的。也不是他不肯让自己家里这老家伙送,众目睽睽,曹禹九毕竟还只是个科室主任,让梁宰平亲自开车送他回去,太张扬了。还没到对外公开的时候呢。

下次还是家宴了,他想,家宴私密,也好给曹禹九一种归属感,阿姨虽然意见大,但总归疼他,凡事到最后总能依他。

回家路上,他想起来问跟踪者了。他确实有些好奇,他父亲为人做事滴水不漏,梁宰平这个名字在市里有口皆碑,人际关系网强大到竞争对手都要敬他三分,不是深仇大恨,有谁敢把主意打到他头上去。

梁宰平不肯告诉他:“小小人不要管东管西。总之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老家伙向来说一不二。梁悦退了一步:“是你的还是我的?”

“……我的,”梁宰平说,又补了一句,“不是曹禹九。”

梁悦眨了眨眼睛:“我没说是他呀,你不要有心理负担,这方面我是绝对尊重你们的。”

“乱讲些什么东西,”梁宰平皱眉道,“爸爸跟他不是你想得那样。”

梁悦挑眉:“你敢说没跟人家单独过夜过?”

“单独过过夜的多了,都领回来给你当小妈?”梁宰平说:“我找个人,我再生一个,那你这么大了,好搬出去住了伐?”

梁悦愣住了,他确实没把给父亲找个老伴儿跟自己会被驱逐这两件事联系在一块儿。

梁宰平无可奈何,他自己养的孩子他了解,于这小王八蛋而言,二十多年来他一直是他一个人霸占着的玩具,是他一个人的抱枕、工具箱、垃圾桶,他压根没想过多一个人来分享会是什么情形。

“就爸爸跟你,不好吗?”他松开了把着方向盘的手,去捉他的手揉捏。

“但是,我以后会结婚的。”梁悦干巴巴提醒他。

“结婚了就想跑啊,”梁宰平笑了起来,“你往哪儿跑,结了婚你也是我梁宰平的儿子。”

倒确实是这个道理,梁悦想了想,无论无何反正这个家是他的,梁宰平也是他的,谁也改变不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即便到死,他们也会被刻在同一块墓碑上。

先考梁宰平之墓,孝男梁悦立!

他看了一眼身边年过不惑还风骚依旧的老父亲,没心没肺地狂笑起来了。

日常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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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墨雷是在第二天下午跟老友陈若打麻将的时候才得知前一夜他的雇主被人跟踪了。

四个车子、十几个人围堵,好家伙,把跟踪的那几个小子吓得不敢动弹了。据说其中还包括十年前拿过全国自由搏击轻量级冠军的分局局长王其君,在家夜饭吃了一半,开私家车亲自出来帮朋友接孩子。

梁宰平还没死透呢,怎么就敢动他儿子,陈若挺好奇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枪毙鬼,是真不知道还是就不怕死。

刑墨雷叼着烟,一边摸牌一边打电话问太太讨信。

佟西言说是柯垚。

刑墨雷问谁?

佟西言说:“就是柯阿姨的阿侄,在咱们医院做保安那个。”

刑墨雷想起来了。这小后生好吃懒做,平时上班经常迟到早退无故旷空,工作态度非常差,就因为是梁家老阿姨的亲侄子,所以后勤院长宋文渊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梁家老阿姨劳苦功高,搁几百年前,那就算是太子爷的乳娘。

“他在外面赌博,三番四次问柯阿姨拿钱,柯阿姨不肯给他,他就把歪脑筋动到梁悦身上了,”佟西言说,“幸亏没出事,真要把梁悦怎么了,柯阿姨能有什么情面,老爷子不得诛他九族。梁悦没了,他还留着一条老命做什么。”

刑墨雷听他讲完,突然问,“你在做什么?”

佟西言下午有手术,刑墨雷自己带出来的人,什么水平知根知底,这个时间佟西言应该正在台上,但电话那头很安静,没有任何器械声,连监护仪的声音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