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对你，对老婆那人家不要太柔情似水哦，你几时看见他大声跟佟院长讲过话？”

正聊着，其中一个一回头看见了正主，头发差点吓得竖起来：“主任！”

刑墨雷板着个脸没理会。

佟西言没注意那边角落，李良念的课件主题是乳腺癌的早期筛查与诊断，时间赶得急，开讲之前他没能过一边PPT，好在内容做得比较浅显，讲起来倒也信手拈来：“……哪些是重点关注人群呢，比方我们坐门诊，有乳腺增生的病人进来了，你一看她，面容憔悴神情疲惫，这样的病人你去摸，一般乳房结节都蛮厉害，你再问是做什么工作的，通常都是金融行业、人力资源，或者是作息不规律经常要上夜班的，对，就是我们，还有一类，就是家庭妇女，教孩子作业给气的。所以啊心态非常重要，尤其是女同志，一定要保持心情愉快。”

会场上响起了笑声。

“那么这些人呢，我们一般建议三十五周岁以上，每年最好能常规做一次乳腺B超或钼靶。那我们现在来看几个病例，”他翻了一页PPT，促狭笑着看台下，“有没有哪位同事有兴趣描述一下这几张片子？”

台下瞬间寂静无声。

“没人举手，那我点名了，”他扫视了一圈，叫了一个万无一失的，“林小安！”

林小安正打游戏，手机一放站了起来：“……右乳六点钟方向一低回声光团，大小约十五乘二十五，形态不规则，边缘毛刺状，无包膜回声，内可见强光点。腋下数枚低回声光团，边界清，可见包膜回声，有条索状血流信号进入。”

“低回声、边缘毛刺状和强光点分别说明什么？”

“一般无回声会考虑囊肿，不用太担心，低回声的话，要看边界，像这个病人边缘毛刺状，说明这个肿块有侵蚀性，复查时间最好不要超过三个月。强光点是钙化影，钼靶下面看会更加清楚。”

“那么你的诊断结论是？”

“四类。乳腺癌考虑。”

后排突然有人刁难：“四a还是四b啊？”

林小安没回头，是大主任的声音，老头在会场里。好家伙，两口子前后夹击。仔细看了看，他很有把握地回答：“四b类。”

“不愧是我们影像科的中坚力量，”佟西言微笑着示意他坐下，“林医生，会场光线暗，注意保护视力。”

林小安笑嘻嘻地把手机塞进了衣兜里。

后面还有三张，佟西言逐一分析了，没再继续点名。老家伙坐在角落里，不耐烦地晃着手里的奶茶给他看，这玩意儿得趁新鲜喝。

“……最后，怎样自查大家都还记得伐，对，左手三指并拢，从右乳十二点开始按顺时针方向做圆周按摩，右手按同样方法查左乳，然后再挤压乳头看是否有溢液，注意要避开月经期，”看了一圈台下，佟西言放下了做示范的手臂，忍俊不禁，“也没必要现在就摸，回去摸吧。”

会场上嘻嘻哈哈笑成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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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会时人多，佟西言没好意思当着一众员工的面从老师手里接奶茶喝，回了办公室才嗦了一大口，结果刚一咽下去，突然接到了急诊室打来的电话。

急诊刀刺伤病人，颈静脉断裂了，在抢救，病人想见他是他科里刚辞职不久的应再琢。

早些年，二十多年前，还在老医院的时候，临床缺人，佟西言也陪老师坐过急诊。那时治安不太好，经常有打群架刀刺伤病人，忙起来一个接一个，可以一夜缝到天亮。枪伤也有，甚至到了急诊室还要接着打。有一次夜里，两个帮派火拼，来了好几个受伤的，他正协助刑墨雷给一个刀刺伤病人做清创缝合，突然又从诊室外面进来一个拿枪的，刑墨雷反应迅速，一下把他拽桌子底下了。枪声过后，诊室墙上一排的霰弹枪弹孔，病人躲他旁边瑟瑟发抖，等佟西言反应过来，火冒三丈的大主任已经把那歹徒反剪着双手摁地上了。

他叫他拿根输血皮管来捆歹徒的手，又叫他拿枪顶着他，自己把门一锁，坐下接着给人逢。

歹徒很年轻，看起来像刚成年，明显醉酒，大着舌头说你是医生你不会开枪的。

大主任说你动一下试试，这是医院，老子打死你都是正当防卫。

歹徒说医生跟你没关系你别管，我们有仇的。

等老子缝完你们死外头去打，死远点儿别叫人再送这儿来，大主任说，别特么在老子地盘撒野。

佟西言在老师边上，坐着板凳拿枪对着那歹徒，一直到老师缝完，紧张地手心都是汗。

那会儿是两千年左右，正乱，后来创建平安城市，一次次“严打”之后，治安才好起来。近几年打黑除恶成效卓著，市区几家医院已经很少收治这类涉黑病人。

怎么光天化日，一个正经医大毕业的医生会叫人割了脖子？！佟西言难以置信，丢下老师就往急诊室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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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诊室里有些乱，警察在，应再琢的女朋友也在，小姑娘守在抢救室门口，一见他便哇哇大哭。

刚刚来了个医闹的，行凶伤人，应再琢去夺刀，搏斗时被一刀划在了脖子上。

但是这小后生半个月前就正式离岗了，他不应该还穿着白大褂出现在急诊室的。

“我是叫他不要再到医院里来了，他总要来，”小姑娘哭花了脸，“他说他反正闲着，来给老同事帮帮忙。”

血管外科主任徐光寅急匆匆要去手术室：“要马上开进去，颈静脉断了！好在他自己还晓得处理，压得紧，要是空气栓塞，几分钟人就没了！”

应再琢神志已经有些模糊，失血性休克前兆，几个同事推着他往手术室跑，他却非抓着老师的手，气若游丝念念有词。

还有什么话非要在这个时候说？！佟西言忍着心急凑上去仔细听，一下就听懵了。

原谅我，他在说的是，您原谅我。

小后生大约是觉得这话现在要不说，以后可能永远都不会有机会再说了。

一刹那间佟西言心痛难当，他一句话都应不出来。

日常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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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国家法定休息一天，但正好卡在了周一，因此全院照常上班。

佟西言周五早晨在市里开会，中午赶去离市区三百公里远的丽山市区参加丽山市肿瘤外科年会在当天下午13：00-14：00时段的讲课。他最近其实跑不太动，但答应丽山市医学会主任的邀请是在半个多月前，不好临时变卦，叫人家开天窗。

他爱人不满他舟车劳顿，自己有手术走不开，便叫了个器械公司的小家伙开车接送他，佟西言不要，自驾走了。

丽山市总体医疗水平稍逊宁州，他又是业内口碑盛传的青年精英，讲完课，主办方自然极力留他晚宴，他有心事，实在无心交际，再三谢绝才脱身，到家时已是傍晚五点半。

梅季阴雨绵绵，闷热潮湿，屋子里开着空调除湿，他爱人光膀子穿着个围裙，正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腱子肉上还溅了几滴油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