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里最近缺人,”佟西言立在饭桌边先吃上了,“先顶一阵。”
佟老太太皱眉:“要顶也是你顶,怎么让他去顶?”
“我不是您亲生的?”佟西言不满。
佟老太太白他一眼,语重心长道:“他怕你辛苦,你也要稍微爱护他一点,他大你十几岁,上了年纪没有十几岁好差的。”
“我俩轮流顶一个,”佟西言说,“我爱护的呀,我是说都让我上,他不听呀。”
“趋撒是现在,”佟老太太说,“当年要是也这么惯着你,我看他牌子要倒在你手里。”
佟老爷子说:“那不会,带学生这点分寸墨雷还是有的。”
佟老太太心想有什么分寸呀,有分寸你儿子怎么就让他弄到手了呢。
“要带点夜宵过去伐?”她起身去给儿媳妇开小灶。
佟西言想了想:“就年糕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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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自己年过半百的老师去科里值通宵夜班,佟西言确实想也没想过,一开始他就只想自己上。
医院财务科长柴美衡与绩效分管院长宋文渊都是能让老花匠放心的算账好手,因此临床科室的人员编制一向精简,基本一个萝卜一个坑,不养闲人。应再琢离职,李良念请假,科室值班一下子少两个人。补崧从内科转岗到外科,尚没有权限夜里单独执业。佟西言觉得自己虽为副院长,却也是科里临床医生,非常时期顶一两个月的值班,也不是什么纡尊降贵的事。临床科室四十几岁还在值班的同事也不是没有。
没想到刑墨雷听他那么一说,吹胡子瞪眼非要自己顶。他是会写病历还是能开齐化验单?要是遇上电子病历系统偶尔瘫痪,他会不会把电脑吃了?还有他那态度,夜里去会诊,急诊值班的同事怕不是要被他骂到休克。再说,麻将还搓不搓了?
佟西言连亲带哄,好话讲了一堆才说服他同意两个人轮流顶一个值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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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八点多钟到科室,没见到刑墨雷。
值班小护士说刑主任去ICU了,好像是车祸的那个胃癌病人快不行了。
佟西言白大褂一披便跟了过去。
这个病人是他首诊,一个二十岁的年轻妈妈,哺乳期查出胃癌。丈夫无业,游手好闲,娘家父母身体也不好,她做了手术没多久便出来工作。两周前的一个雨天,她在上班路上因为劳累突发晕厥,骑电瓶车从桥上跌落,致骨盆骨折、颅脑外伤等全身多处复合伤。
医院里开了绿色通道,科室里众筹也捐了一点。她胃癌手术期间,家里老婆婆带着孩子来给她做陪护,奶粉都买不起,给五个月大孩子喂娃哈哈。这种情况不捐不行了。不但捐了钱,科里护士还定期去产科搜刮推销商送来的奶粉,都给她送家里去了。
大伙儿都希望她能活下来。
佟西言赶到ICU时,除颤已经进行了两轮,心率一塌糊涂。病人插着管,还有微弱的意识,主持抢救工作的是ICU副主任,见他来了,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刑墨雷高大的身影立在床尾,突然问:“家属谁在门口?”
“她婆婆。”旁边护士回答。
“去让她把孩子抱进来。”
ICU的环境和几个月大的婴儿互相之间都不会太友好,小护士下意识看了一眼佟副院长。
佟西言点了个头。
门外很快进来了一个抱着小孩的老太太。刑墨雷从她手里接过孩子,直接抱到病人跟前:“睁开眼睛,看看你的孩子!”
大出血与颅脑外伤使得病人面部浮肿,她没有能力做到睁开眼睛,但她听得到,睁眼看看孩子便能成为她坚持下去的信念。
监护仪上逐渐出现窦性心律,但维持不多久便又是一串无效心率,团队立即开始新一轮CPR。
两分钟过去,监护仪上没有血压,心率也没有回来。
大主任肃穆而冷静,他对这次抢救工作已经没有了任何可以指导的地方。
他握着小孩的手去摸病人的脸,低沉而坚定地说:“要记住,这是妈妈。告诉妈妈,我们会乖,会好好长大。”
小孩子睁着一双大眼睛,很安静,小手摸到了母亲眼角滑下来的眼泪,肥短的手指贴着母亲的脸动了动。
刑墨雷把孩子交给了一旁默默流泪的护士,对整个团队下命令:“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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抢救工作一直持续到十点多才宣告病人死亡。
佟西言跟老师九点多钟离开ICU,ICU副主任打电话来说时,他正改病历,刑墨雷从病房看了病人回来,正坐他对面准备吃年糕汤,一听电话里说病人从未出现过的丈夫这会儿正在ICU闹事责怪医院抢救不及时,佟西言看了老师一眼,没作声。
王子君下了手术,一进护士站便闻见了夜宵的香味。
“雪菜肉丝年糕汤!”他冲护士小姐姐抱怨:“好啊,你一个吃”
拐进办公室,硬生生把“独食”两字吞了:“主任,佟老师!”
刑墨雷刚要吃第一口,勺子让爱人夺了。
佟西言拿保温盒盖子当碗,分了一半年糕汤给小晚辈:“晚饭没吃吧?过来,一起吃点。”
王子君看了看师公的脸色,端着盖子往老师旁边坐,跟老师亲亲热热边吃边聊:“早知道您今晚有空我跟您汇报一下文章跟那个什么结题的进展了。”
“明天上午在手术室说吧。”
“好。还有个事儿,那个吕主任科里那个佩朵,林佩朵,她有个投CA的文章带到了您的名字,期刊应该有个信息发到您邮箱,您帮她确认一下吧。”
“在追人家?”佟西言打趣。
王子君头要甩掉:“看见她吓都吓死了!我们是小学同学,从小我都打不过她好伐。”
佟西言失笑,换了个话题:“什么病人做这么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