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是心思细腻的楚雪和林小思,就连不太细腻的六仔也看出来今天舒南有些心不在焉。他难得主动八卦一回,悄悄靠过去偷问楚雪:“店长这是咋了,星期六起太早不爽?”

可是以前也不这样啊。

六仔人高马大一大小伙子站在面包橱窗前摸不着头脑,看舒南时不时就发呆放空,根本没注意到从他们三个人这边投去的目光时,疑惑更是到达了顶峰。

楚雪也轻轻嘀咕,不过她是个行动派,琢磨不明白的时候好问一点总没错。

吃瓜无涯勤为径,她走过去开口叫了正游离着眼神看一只小狗哒哒从店门前跑过的舒南:“哥?你身体不舒服吗。”

蓬松得像个球的小博美屁颠屁颠地悠着狗爪子跑远了,被定了身的舒南回过神,鼻腔模糊地发出个无意义的音节。

“嗯?”楚雪的关心像是漂浮的信号波,在面包店宇宙里盘旋半天才被接收到。舒南顿了两秒,脑海里后知后觉地播放着她说的话,彻底抽回思绪,也慢半拍扬起一点笑,“啊,没有,昨天没怎么休息好。”

他抬手蹭蹭眼下,带了点打趣自己的意思:“怎么了,难道我脸色差得很明显?”

楚雪扁着嘴摇头:“是看你心事重重的样子,都神游一早上了。”

舒南一怔。

是吗?竟然神游一早上了。

…难怪上学的时候班主任要三令五申禁止早恋,这种情况要是放到个初中生高中生身上,一周里不知要落下多少重要的知识点。

但严格说起来他这只能勉强算是够得上,如果暗恋也算恋的话。

“能有什么事,补补觉就好了。”

舒南撒着谎,挥手让好奇的三个人散开去做事,自己也戴好帽子口罩转身进了烘焙间。

烤制到中途的奶香片正被师傅拿出来翻面,扑鼻而来的甜香像一件毛茸茸的温暖珊瑚绒外套,将人里里外外包裹住。

舒南鼻尖嗅了嗅,困意更浓。如果松软的吐司能拼成一张床,他现在就能放下手里的事情躺上去直接睡到晚上十点,但睡着之后会见到什么,他却不敢确定。

毕竟昨天可是断断续续梦了一整晚陆淮修,哪怕眼下真的是有吐司床这种好东西,也不一定能让人安稳无梦睡到十点。

楚雪的话其实只说对一半。舒南是在神游没错,不过,这种状态在昨天晚上就已经初见端倪了。

他第一次看时间是晚上十二点半,好不容易强迫自己迷迷糊糊睡过去,又梦到陆淮修在厨房做饭的背影,一拍肩让人转过来,迷蒙之间就听见他说我在给老婆做早饭。

那双眼睛靠得太近,就像在洗漱台拜托他帮忙时那么近。

舒南蓦地睁开眼,坐起来还有点懵,似乎在分辨到底哪个画面是梦。

凌晨2:36。

手机的光线让眼睛感觉到一阵干涩的刺痛,舒南皱眉半醒着揉揉眼,又倒回去,拥着被子把脸埋好。

也许是过了三分钟,也许是过了两个小时,时间的界限在黎明到来前的黑暗里就像一锅煮散的汤圆,黏糊成一片,哪一块都没区别。

深秋的梧桐叶子又把舒南拉回梦境。

周围楼梯上吵吵嚷嚷全是嬉笑打闹的小孩,李明夏不太认可的神色里透着担心,声音在梦里不如现实中那样清晰,仿佛被罩在了鱼缸里,咕嘟咕嘟。不过舒南还是听清了,毕竟这句话他已经在亲子日的时候听过一次。

啊?你就纯暗恋啊,那他知道吗?

小学吵闹的楼道随这句话慢慢融化开,奶白色的外墙真的化成一杯热牛奶,一只筷子在玻璃杯里搅动,不疾不徐,袅袅热气从杯口飘升,捧着杯子的手修长有力,将一杯温度适宜的牛奶递到舒南面前。

是陆淮修。

又是陆淮修。

挣扎着再睁眼醒来时,舒南已经懒得再摸手机看时间了,也不重要。

眼前未消散的是梦中人的手,指尖依稀带着热牛奶的温度,在梦里轻轻蹭上舒南唇角,有意无意往里探去。

“……”

不知道现在是凌晨几点,舒南无声吐出一口气,翻了个身,清醒地睁着眼,像慢镜头回放电影一般回忆这一晚上的梦境。可是无论记忆怎么切换,想来想去,画面最终还是定格在睡觉前洗漱时陆淮修说害怕老婆跑了所以想学做菜的那一刻。

全然真实的那一秒。

他知道吗,他看出来了吗?

虽然没压根没怎么完整睡好,此时此刻舒南却没有半点困意了。脱离梦境时砰砰乱撞的心跳声在刚才明明已经逐渐平复,现在又随着这个问题再次躁动起来。心跳律动牵扯着耳膜,侧躺的???姿势让节奏更加清晰,和呼吸一起敲击在昏暗的寂静卧室中。

舒南在被子里动了动,平躺着盯着天花板放空。

“店长,”烘焙后厨的小窗边出现林小思的脸,她抬手敲了敲厚玻璃,发现这样不太能被里面的人听到,又绕到旁边去打开门,“店长,你朋友找你。”

面包店的后厨只有内部员工才能进,传话的林小思弯着笑眼从门边探了个脑袋。

正一心二用的舒南抬起头来,摘了口罩往外走:“我朋友?”

一用是在做慕斯,二用是在琢磨陆淮修,暂时只琢磨了个半透。

林小思点点头:“对呀,就是你那个大帅哥朋友。”

陆淮修还不知道自己被这样形容了,安静地等着林小思去叫人。舒南出来时见到的就是被他放在心里琢磨了大半夜加一早上的罪魁祸首,端着托盘,眼角还有浅浅的笑意。

“舒店长,给我结个账。”

“你怎么来啦,”舒南有些意外地迎上去,接过放了两只蛋挞和牛角包的托盘,轻轻道,“店长给你结账,好大的面子。”

他低头扫价,只听见陆淮修带笑的声音:“那,谢谢南南给我这个面子?”

装袋的手一顿。

这个称呼再普通不过,平时有不少朋友这样这样叫,陆淮修在家也一直这么称呼他,明明都该习惯了,心头却像被扎破一颗小气球,惊得舒南手心都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