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秒后，云景阳摇了摇头，忍不住又靠近了穆霭一点，带着小心翼翼与试探。

穆霭没瞧见云景阳的反 棢 詀 ： ?? ?? ?? . ?? ?? ?? ?? . ?? ?? ?? 应，以为对方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双脚踩在落叶上发出几声吱嘎，目光流转是一种落寞和追忆。

不知道想起什么，穆霭扯起的嘴角带了嘲讽，声音也跟着发冷，“不过也对，人最容易听信毫无根据的流言蜚语了。所以他们并不清楚，自己口中短短的几句谩骂诋毁，就可以把我父亲辛苦了二十多年的成果变成一堆遭人唾弃的垃圾，还可以把他变成无恶不作的坏蛋。”

“因为一场意外，我们一家背上了数不清的仁义道德的指责。可是骂我们的那些人中，他们没有一个人知道为了攒钱创业，父母和我挤在只有十几平米小房子的难熬生活。也没有一个人知道，为了选出好的建材我爸亲自跑去全国各地甚至是国外寻找钢材、去厂里监工，几天几夜不回家……”

回忆如凌迟，拉扯着死皮从肌肤上撕下来，露出里面鲜嫩疼痛的血肉。穆霭长吁出一口气，表情苦涩，“所以，我其实不甘心。不甘心我爸被冤枉，不甘心我一直崇拜的父亲沦为别人口中的过街老鼠，更不甘心许多人的黑白颠倒与善恶不分。”

“我过去总会想，为什么？为什么是我？又为什么是我家？但慢慢地，我不想了，因为已经习惯了，习惯了身边人的离开，习惯了所有不幸都找上我，习惯了独自一个人。”

面对穆霭一声声无助的质疑和语气里的无可奈何，云景阳心里的疼惜愈发浓重。他很想让穆霭不要再说了，却讲不出来完整的话，只能张嘴轻唤一声：“穆霭……”

你不是独自一个人，你有我。

听不见云景阳心底的话，穆霭轻笑一声，摇摇头，“没事，过去了，都过去了……”一声声放低的呢喃像在自我麻痹，听得人心情酸涩。

他接着自嘲道：“现在想想，我小时候也真是不懂得珍惜，明明已经很幸福了，却还总央求我爸回家陪我。当年家里的生意在京城越做越大，甚至远在海城的一些工程都会使用我们家公司的建材，所以那时候为了筹备分部的工作，我爸经常加班处理事务忙得几天不回家，我还因此与他大吵过一架。”

“后来我的努力得到了成果，每一年不忙的时候，他都会带着我妈还有我去一个国家旅游，七岁是英国，八岁是法国……反正他总会抽出一段时间陪我们母子俩。”

“那时候，有许多人都很羡慕我爸，因为不仅生意越来越好，日子也过得幸福。可是我们忘了，这世上有得便有失，没有什么是一帆风顺的。”

“应该是在我上初中的一年，公司负责提供建材的一家酒店突然出现了火灾。那场大火发生得莫名其妙，还没等我爸反应过来，他就被扣上了贪污行贿、故意伤害的罪名。也是一夕之间，我们家从人人夸赞的优秀企业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公司破了产，我爸背上了上千万的债务，和十年有期徒刑缓期执行的罪罚。我亲眼看到什么叫一夜白头，只是一个晚上，他从来梳得板正的黑发全部成了银白，眨眼间老了十几岁。”

“他的模样，让我妈看到忍不住哭出来，让还是孩子的我更手足无措。”

“但是他比我们想的要坚强得多。他没有选择自暴自弃，也从来不会把所有的坏脾气发泄到我们身上，还说他很庆幸能得到缓刑执行，让他有时间有能力赚钱去还那些债务，不至于让我妈操劳。”

“所以尽管在其他人看来，我爸不是个好的商人。对于我们家庭来说，他始终是一位合格的父亲，称职的丈夫。”

云景阳默默听着穆霭的倾诉，短短的几句话，他却不难想象穆霭的父亲是个怎样的人。单单是天文数字的债款便足够压垮一个人，可穆霭的父亲还是乐观地生活着。

对于穆霭的父亲，云景阳心里此刻的探究多于世俗的偏见。他与穆霭的脚步一致，称职地做个聆听者。两人肩膀时不时碰在一起，地面的影子偶有重叠，像两朵并蒂莲。

穆霭抬头看向远处林立的几座高楼大厦，他压抑着眼眶的涨痛，沉浸在过去的记忆中喘不上气，“为了补贴家里，我爸开始到处打工干活攒钱。他总是白天去做零活儿，晚上则去跑车。生活比不得过去的锦衣玉食，有时候还会捉襟见肘，但我们觉得只要一家人好好地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穆霭脸上适才沉闷的表情带了片刻的轻松，嘴角也弯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让云景阳恰好捕捉到。但是这笑容不过一瞬，又消失不见，穆霭的语气紧随其后再次沉闷下去，“谁成想，没多久，这样的平淡日子又被打破了。”

“那天晚上，我和我妈妈照常等我爸回来一起吃饭，最后等来的却是邻居找上门，告诉我们他被警察抓走了，他们还说他强奸未遂未成年少女！”

“当时的场景很混乱，我只记得我妈的昏倒，钟叔叔的急切，和我的无能为力，之后我们所有方法都用尽了，我爸他还是因为没有足够的自证被逮捕，属于我的家开始分崩离析。”

“我还天真地以为，一定不会有什么比这更糟糕的事情了，直到传来我爸死在监狱里的消息。再后来，我还没来得及为我爸守完灵，我妈也在没了丈夫，失去工作的双重刺激下，跳楼自杀了。”

“短短几天，我彻底没了家。”

“别人都说我妈自私，扔下一大堆烂摊子给我，可我不怪她。因为我知道她太爱我爸了，所以，我反而很高兴他们现在能在另一个世界重逢。”

“只不过有时候，我也会想他们。我还会想自己什么时候能死？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他们？偶尔想得魔怔了，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回神时，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楼顶或者窗户边。”

“不过，我估计自己还是胆小怕死，不然为什么现在还能与你在这说话？”穆霭眉眼弯起，半起开玩笑侧头瞧向怔愣的云景阳。

云景阳回望着穆霭那双弯起的眼睛，一点也笑不出来。他恍然明白了为什么穆霭总会做出危险的举动？原来是这么多让人崩溃的瞬间一点点串成线，组成了捆绑住穆霭的噩梦。

而他之前却什么都不懂，自以为是地指责穆霭对自己生命的不负责……

他有什么资格？

心脏骤然紧缩，云景阳停下脚步，脸色发白。他松开了抓住车把的手，没去管倒在地上的车子，拉住穆霭的手腕，低头语调不稳地道歉：“对不起，穆霭，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一边说，云景阳的眼眶流出了一滴一滴疼惜的眼泪。

豆大的泪水砸在穆霭的手上，灼烧出一个个漆黑的洞，烫得穆霭心脏发麻，忘记呼吸。他浑身一滞，看了眼被扔在地上的自行车，又看向落在自己手背上的泪滴，空荡的胸膛里随着几颗滚烫的泪珠瞬间变得波涛汹涌。

穆霭喉结上下滚动，他忍不住捧起云景阳惨兮兮的脸，想哭又想笑地问道：“喂，傻子，你道什么歉？还有，我都没哭，你哭什么啊？丢人~”

云景阳不适合眼泪，他是太阳。

云景阳撇过脸，不让自己狼狈的模样被穆霭瞧见，他用衣袖擦了擦眼睛，躲闪地回道：“我没哭，谁说我哭了！”可他握住穆霭的手愈发用力，仿佛只要一松开手，眼前的人就会消失。

微凉的手指揩去云景阳下巴处将落不落的晶莹水珠，穆霭放轻声音，“你说你不会安慰人，我更不会安慰你啊。好了，别哭了，让人看到还以为是我在欺负你。”

云景阳眼眶依旧红红的，他小孩儿赌气一样，没回话。

穆霭无奈地扯起嘴角，“你这样，我觉得又是我做错了。”

云景阳吸鼻子的动作停下，他不解地回望着穆霭，“什么叫又做错了？”

穆霭给云景阳擦掉眼泪，迎向对方狐疑的目光眨眨眼，随后放下手，用一种很是平淡的语气说：“我妈自杀那天，我临出门上学前其实察觉到了什么，但是却没在意太多，然后她跳楼了。所以，我一直觉得是我害死了我妈。”

云景阳瞳孔微缩，他不待思考脱口而出：“不是你！”

迎着穆霭略微惊愕的眼神，云景阳抓紧了他的肩膀，让穆霭面对自己，又一次很肯定地说：“穆霭，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他瞳仁黝黑发亮，眼尾还带着残红，认真的表情像在宣誓。

穆霭回望着云景阳，忽然忘记了自己要说的话。

作者有话说：

终于他妈的有时间更新了，天天被加班搞得头大！ヽ(｀Д′)?︵ ┻━┻ ┻━┻? 祈祷后面不要再加班！

第50章 五十、聚会

【穆霭登登登地小跑下楼，奔向了他的光。】

云景阳一双明亮的眸子像七月盛夏的骄阳，将夺目绚烂的光毫无预兆、不带任何保留地照进了穆霭的心底。

少年的神情是少有的认真，他注视着穆霭，语气中带着隐约的乞求，再一次说道：“穆霭，听好了，过往的一切都不是你的错。所以拜托你，不要再惩罚自己了，也不要再那么痛苦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