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女人紧张地握住外孙女的手，“后来，这家大人就出去了，现在我也不清楚那孩子在不在里面。”

“好，我知道了，谢谢您。”

道了谢，云景阳转过身，如一潭死水的眼睛冷冷地盯着面前破到生锈的铁门。

身后响起混乱脚步声，良久，归于宁静。

云景阳再也克制不住，浑身的低气压散发出来，仔细看他肩膀在抖动似乎是正压抑着什么。

穆霭一定还在家里！

抬眸，云景阳的瞳仁变得深不可测，他抬起拳，重重地砸向面前的阻碍，“穆霭！我是云景阳！你开门，穆霭！”

屋内，当穆霭听到门口的人是云景阳时，身体僵了一瞬，随后他抬头不可思议地看向门口的方向，哑声道：“云景阳……”

口中的名字刚念出来，穆霭那股自昨天就憋在心里的悲伤便如泄了闸的洪水汹涌而至，他鼻尖一酸，视线也变得模糊。

这个傻子，为什么会来？

缓了很长时间，穆霭抬起的手想站起来，却不小心推到旁边的凳子，凳子腿与地面摩擦，又发出了刺耳难听的声音。

门外的人还在持之以恒地叫他的名字，有一种不把整栋楼掀起来不罢休的架势，焦急的叫喊隔着铁门一声比一声大。

穆霭撑开被打肿的眼睛，叹了口气又用力掐住自己的大腿，一只手先扶着椅子，而后扶住桌子，终于站了起来，而这简单的一套动作几乎耗光了他的全部力气，让他不得不深呼吸几次才觉得眼前不再发黑。

一步三个趔趄地走到门口，穆霭的手放在门把手上，却没有立刻把门打开，他不想让自己这幅可怜的样子被云景阳看到，于是清清嗓子，让自己沙哑的声音尽量听起来没什么异样，“云景阳…”

门外的吵闹戛然而止，云景阳带着惊喜的声音闷闷地透过铁门响起，“穆霭！？”

穆霭浑身疲倦，他将头抵在门上，闭着眼睛：“嗯，什么事？”

“我…”刚要说出口的话突然顿住，云景阳向前迈了一步，离门也更紧了一些，改口道：“我想和你说些事情，穆霭，你先把门打开，好吗？”语气不自觉变得温柔。

穆霭下意识摇摇头，又意识到云景阳看不到他，说道：“我有点累了，周一上学再说吧。”

云景阳急忙将手掌覆在冰冷的门板上，“别！穆霭，求你让我进去，我想…我想看看你。”

穆霭声音有气无力，“有什么好看的？云景阳，我昨天不是说了…”

“我知道！”没等穆霭说完，云景阳开口将他打断，贴在门上的手掌收紧，云景阳声音落寞发沉：“我知道穆霭你讨厌我，可我就想看你一眼，看你好好的，你让我走去哪儿都可以。”

门内，穆霭缓缓地睁开眼睛，不知为何，只在云景阳说出“看你好好的”那一刹那，他浑身如陷入寒冬的冰冷像是被突如其来的艳阳驱散，僵硬的四肢逐渐回暖。这股在体内乱窜的热流也让他一时没有控制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几道泪痕顺势从脸颊无声地流下，带着委屈与疼痛。

穆霭低头看向自己瘦到骨节突出的脚背，不禁联想到坟地里干瘪的骷髅，他指甲缝中带着血污，身上的衣服也被藤条抽破，这幅糟糕的模样，他自己看了都忍不住觉得恶心，云景阳也一定会嫌弃吧？

对自我的厌恶达到顶点，穆霭语调发颤，“云景阳，我不好。所以不要看我，现在的我，太丑了…”满身的伤疤，红色、青色、紫色，许多许多的颜色混杂在一起，他好像被人踩在地上蹂躏了无数遭的抹布，又脏又臭又丑。

听到穆霭声音里的战栗与脆弱，云景阳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他额头的青筋显出，闭紧嘴久久地说不出话。

不一会儿，云景阳同样将头抵在门上，语气中带着乞求：“穆霭，求你，把门打开吧，让我看看你。别害怕，有我在。”

穆霭瞳孔缩紧，挂着泪水的睫毛微动，良久，他眼帘垂落，嘴角苦涩地弯起，小声说了一句：

“云景阳，你这个傻子…”

“是啊，我是傻子…”

门的另一边，少年耐心地回道。

不知道又过去多长时间，“吱”上了年岁的铁门发出独属于它的哀叹，相隔两人的阻碍最终从内里被打开。

熟悉且憔悴的面容出现在眼前，他们望着彼此，阳光顺着斜长的影子照进了黑暗的屋内。

第21章 二十一、想永远护着他

【只是一个晚上，一个晚上而已！】

穆霭拖着浑身是伤的身子站在阴暗的客厅里，他望向云景阳，眼瞧着那人的脸色由开始的呆愣变为震惊。可是很反常，这时候的他竟然想笑。

穆霭也当然清楚自己的脸肿得像个猪头，却还是在面对云景阳时，嘴角尽力扯出了一抹看上去不那么难看的弧度。

瞧见穆霭苦涩又带着嘲讽的笑容，云景阳喉咙一哽，微微张开的嘴吐不出半个字。

他用一双闪烁着异样微光的眸子仔细地打量穆霭脸上和身上的伤，一丝一毫都不放过：额角几厘米长的血口，高高隆起带着巴掌印的脸颊，红肿的嘴角，青紫的淤痕，狰狞的鞭伤……

从上到下，他将面前这个人好好地看了一遍，越看，他呼吸越困难。

云景阳用力握住拳，小臂上的青筋因此而突显，心脏痛到几乎麻痹，他终于明白原来心疼是这样一种感觉，酸涩的，胀痛的，像是有人在拿着尖刀刺向他的左胸口，让他浑身发颤，大脑充血。

他小声唤道：“穆霭……”音调轻得生怕吓到对方。

穆霭脸色惨白，蓝紫色的微小血管在他下颚处的皮肤里蜿蜒，他一句话也不说，自始至终都安静地凝视着云景阳，却在云景阳念出自己名字的一瞬间，脑中似乎是有一根苦苦撑了很久的细线猛然断裂。

虽然笑着，但下一秒，穆霭的眼泪便哗啦啦地夺眶而出，如浸染了整张白宣的大片墨渍，沾满了他的面容。

穆霭声音沙哑，带着哭腔的语调是一种令人听了无比绝望的悲戚：“云景阳，这就是我的生活，看了之后，感觉如何？”

伤人伤己的话脱口而出，穆霭的肩头止不住战栗。

不是的，这不是他的心里话！

他根本不想说出类似报复又或者让彼此都不痛快的话，可是他真的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云景阳，除了自嘲和挖苦，又或者一些其他很是难听的语言，穆霭不清楚自己该提起些什么。

云景阳唇瓣抖动，不平顺的嗓音仿佛砂纸磨过地面，“我…”后面，他就再也开不了口。

穆霭原本聚焦在一起的目光涣散，他怔怔地看着向云景阳复杂又带着难过的表情，少年身上的赤色暖阳一圈接着一圈地闯进他的视线中，让他灰暗的瞳孔头一次捕捉到了光的形状，也让他一时间招架不住。

头重脚轻的感觉刹那间涌上，持续不退的高烧与没有及时治疗的伤痛让穆霭最终失去了体内仅剩的几丝力气，他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重合、愈发不真切，昏沉的脑袋更加眩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