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的时间里,云景阳曾无数次设想自己再见到穆霭时会是怎样的场景。他想他会埋怨穆霭当初的不告而别,或者会以冷漠对待……然而,当真的到了这一刻,他之前的全部想象全部覆灭,大脑给他下达的指令只有冲上去,抱住穆霭,然后把穆霭永生困在自己的领地里,不让他再有一点逃跑的机会。

过往磨炼的所有冷静自持与杀伐果决在见到穆霭的瞬间崩盘,云景阳心脏跳动的声音震耳欲聋,仿佛整片黑暗中充斥的都是他胸口的过载心跳,引得四肢发痛。

尽管三年里他有两年的时间几乎每天都会通过照片或视频见到眼前的人,可与他克制不住的爱意相比,那些照片与视频根本是杯水车薪,根本缓解不了他心里的想念,也没有一点真实感,所以他无时无刻不在计划今晚的重逢。

注视着不远处脸色苍白的青年,云景阳只觉得记忆中的青涩穆霭已离他远去被打碎重塑成了眼前更加温润、漂亮的年轻男人,更像一场令他魂牵梦萦的年少春梦终成现实。

垂落在身侧的手倏然握成拳,云景阳一步一步向穆霭逼近,打破了两人间短暂的对峙。

穆霭紧盯着靠近的云景阳,他想跑走,脚底似乎长出了无数藤蔓将他的小腿死死缠住,让他迈不开一步。

睁大的眼睛带着惶恐,直到属于对方的绿叶木香钻入鼻息,穆霭被拥入一个无比温暖的怀抱。

“穆穆,我终于找到你了。”颤抖的音调中是克制不住的激动与欣喜,好似失而复得的宝物终于回归到本体,破碎的心脏终于得到复原。

穆霭错愕地轻唤了句:“云景阳……”

穆霭其实并不惊讶再次见到云景阳,自从他的身边出现蒋林熙,他便知道自己与云景阳见面也是迟早的事情,只是他没想到云景阳会来得如此快,让他还没有任何准备。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足以让少年成长为男人,让胸口埋葬的爱意成长为参天大树,根埋地下数里。

穆霭的身子几乎被云景阳抱起,他仰头迷茫地望向没有一点星月的夜空,感受着属于另一个人令他贪恋的体温。

他想,抱一抱吧,让这场没有泪水与微笑点缀的重逢结束得有仪式些。平淡的相遇,平淡地分开,后面他与云景阳各自安好。

穆霭逼迫自己把一切想得简单,因为他喜欢云景阳,但更不愿再让云景阳淌入他的浑水,唯有分别,云景阳的生活才会顺遂。

下一秒,几滴温热的液体落入脖颈,让穆霭脑中的所有乱了套。

……云景阳哭了。

眼泪原本没什么温度,穆霭此时却觉得灼烫无比,仅一滴的坠落似乎把他的皮肤都灼烧出了一个无法愈合的黑洞。

“穆穆,我想你。”

轻飘飘五个字,在云景阳心里早已百转千回无数个日日夜夜,他说得缱绻,说得真诚,说得绝望,尽管语气平稳听不出哽咽,但他清楚自己在见到穆霭的时便已抛弃了用时间伪装出的冷静自持,控制不住的眼泪让他像个无力的孩子只能用哭泣挽留住心里的人。

云景阳害怕穆霭的抗拒,于是他抱住穆霭的双手更加用力,似乎想把怀中的人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穆霭眼眶酸痛,漆黑的眸子像橱窗内的漂亮人偶,他望着夜空,眼底闪过迷茫。

他也想他,可是他还配站在云景阳身边吗?残缺的精神,被玷污的身体…早已让他成为了一滩永不见天日的烂泥,不配得到半分阳光。

抬起的手又悄然放下,穆霭不知道自己要多么努力才能让语调变得正常,半晌,他低声道:“放手吧,被别人看到…不好。”

默默将戴在指间的戒指褪下藏起来,穆霭声音冷静平淡,仿佛云景阳真的只是他生命中的过客。

到了此刻,穆霭明白他才是所有人中最冷情的那一个。因为即便是现在,他竟然还会想自己与云景阳抱在一起的事情不能让蒋林熙知道,不然他的计划就被打乱了。不过,到底是真的冷漠,还是麻痹了自己的神经,没有人知道。

撩起眼皮,云景阳面露狠戾,他几乎把牙齿咬碎,很想质问穆霭口中的“别人”是不是蒋林熙,但汹涌的爱意让他不忍心怒吼出口,只能通过如钳子般的双臂把人桎梏在怀中,痛苦且压抑道:“我不放。你是我的。穆穆,我爱你。”

瞳孔几乎缩成一个点,穆霭耳边如千军万马铁骑踏过,他终于忍不住挣扎起来,像发疯的病人,又像应激的猫儿嘶喊:“云景阳,你放手!放开我!”

“不可能!穆霭,我会把你困在我身边一辈子!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水晶、鲜花、太阳、星星、月亮,我全都会捧给你!除了离开!”

身体里被强行压制多年的野兽终于伴随滔天的思念冲破了锁链,云景阳深邃的眼眸好像燃起两团亮色火焰,带着慑人夺魄的阴光。

穆霭依旧在不断挣扎,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空隙能挣脱,路灯下,他们像悬崖边被逼得无路可走的爱人,又像互相拥抱的鱼在互相拉扯、互相牵制、共同哀伤。

云景阳一只手控制穆霭的双手,另一只手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覆在穆霭的后脖颈。他细嗅着怀念无比的白茶香,感受着掌下凹凸不平的肌肤,直直地瞪向前方,几乎是从嘴中挤出一句抱歉,“对不起,穆穆。”

穆霭还没来得及疑惑云景阳为什么要道歉,便感觉颈侧猛地一痛,接着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云景阳稳稳接住了被打晕的穆霭,他俯身将人横抱在怀中,深情又满是掠夺的目光扫过穆霭白皙的面容,旋即抬头,神情恢复漠然与孤傲,开口道:“出来吧…”

下一秒,被封锁的道路一侧三名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应声从树后走出,齐齐低头,“少主。”其中包括曾经保护过穆霭的张锋。

云景阳抱住穆霭走向停在路边的黑色宾利,待到小心地护着穆霭坐进车内,云景阳陷入了几秒的犹豫,最后他看向了坐在对面的张锋,莫名说道:“可以了。”

“是。”张锋打开手边的银色保险箱,带上医用手套从中取出一支试剂,随后他在穆霭手臂处绑上橡胶管涂上碘伏,小心地将试剂中的透明液体注射进了穆霭的血管中。

云景阳一眨不眨地盯着张锋的动作,当感受到穆霭睡得更沉了时,他松了口气。

将视线落在穆霭左手手腕的腕带上,慢慢移到穆霭左手带有隐约戒指痕迹的无名指指根,云景阳眼神晦涩复杂。

将针剂收紧保险箱内,张锋坐远,重新装起哑巴与瞎子。

云景阳把挡住穆霭眼睛的碎发拨去,眉眼中的感情如一片汪洋大海,无边无际。他低头,在穆霭唇瓣上落下很轻的吻,柔声道:“穆穆,不要怕,睡醒我们就到家了。”左手的黑欧珀戒指在闪烁的路灯下反射出明灭的光。

穆霭原本皱紧的眉头慢慢舒展开,他似乎落入了一处很温暖安全的地方,与自己平时做的充满冷与黑的噩梦不同,这一次的梦里,他难得待得安静,待得心安。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穆霭再次睁开眼时,周围的所有全部变了样。没有室友李鹏的震天呼声,也没有了老三吴东打游戏的吵闹,取而代之的是复古的床头灯,天蚕丝的床被,与淡蓝色的印花窗帘。

空气中是熟悉的木质香,穆霭眨了眨眼,脑海中旋即钻出几段让他不知所措的记忆以及云景阳那声带着委屈与隐忍的“对不起”。

从床上坐起来,穆霭扫视一圈大到离谱的屋子,猜到了大概,喃喃道:“这里是……云景阳呢?”

话音落,卧室门被打开,一身黑色衬衫的云景阳端着食盘向穆霭走来,食盘里除了一碗米粥,还有穆霭在夏天很喜欢吃的菜凉拌芦笋与水晶虾仁,清淡不油腻。

看到穆霭醒过来,云景阳没有吃惊,他将饭菜放到一旁的床头桌上,坐到穆霭身边,眉眼微微弯起,“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穆霭怔愣地摇头,视线跟随云景阳移动,很快便看到被云景阳戴在指根处的黑欧珀戒指。

廉价的银戒应该早已在长年累月的氧化下变得发黑黯淡,但如今依然晶莹熠熠,尤其是镶嵌在上面的黑欧珀,黑的耀眼,黑的璀璨,在云景阳修长白皙的手指间,如一副高贵的山水泼墨。

视线一转,穆霭便看到那枚同样被他保护很好的戒指安静地躺在自己左手指根,指尖微动,穆霭心里疑惑,他明明记得在晕倒前,自己特意把戒指摘了下来,怎么会……是云景阳替他戴上了吗?

抬眼看向云景阳,穆霭心里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