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了扶眼镜，与苏倩要乘坐的公交也到站了，程鸿远收回心思，跟随苏倩一起上了车。

……

穆霭坐在工位上百无聊赖，他用手撑住下巴看着身边忙碌的其他同事，忍不住皱了皱眉。

入职已经一周多，但是自始至终他作为总经理助理都没有见过总经理一面，听说对方最近刚好去深圳出差了，所以他暂时只能被安排做些杂事。

期间，穆霭了解到他即将服务的对象公司的创立者兼总经理，是一位刚从国外留学回来的年轻人，姓蒋，具体叫什么他还不清楚。

下个月有个大型艺术展要在海城举办，公司上下都在为此忙碌，一道身影匆匆走过，却很快折返，接着一大摞文件出现在穆霭桌子上。

“小穆，烦你跑一趟呗，去市场部将展会客户的资料交给他们，我实在跑不开了。”一名展会负责人用请求的目光望向穆霭。

“啊，好！没问题！”穆霭起身答应，抱着半米高的文件向电梯走去。

站在电梯门前，穆霭看到正有一节电梯上来，他用腿抵着文件，手指费力地按了向上的按钮。

很快，电梯上到12层，门应声打开，穆霭视线向下，全被怀中的文件吸引注意，于是他迈步的同时与正走出来的一个人撞上。

瞬间，纸张刷拉拉地倒了一半在地上。

穆霭吓得立马蹲下身去捡地上的纸张，耳边传来另一个人低缓的嗓音：“抱歉。”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出现在穆霭的眼前，覆在他指尖。

大脑仿佛被什么东西砸中，穆霭呆愣在原地。

多年后，穆霭想起这一幕突然感慨有时候回忆真是个神奇的东西，明明脑海中的画面已经在变得模糊，可是当记忆中熟悉的某人再次出现，即便是对方的声音再次响起，过去一起经历的欢喜痛苦也能刹那间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穆霭抓住纸张的手僵直得一动不动，他不敢抬头，好像在自己面前的是什么洪水猛兽。

紧张、不安、窘迫、无从遁形的局促感包围着穆霭，他心脏砰砰跳动、瞳孔晃动，不知道下一步自己该做什么又或者该说什么。

很快，散落的文件被重新拾起，穆霭终于不得不抬起头，与男人正视。

五年的时间未见，再次看到蒋林煦，穆霭彻底失去了思考。

依然是光洁的额头，狭长的凤眸与晶亮的瞳仁，与曾经俊美的少年无差。不过，眼前的人好像也变了，他变得更耀眼、更成熟、更矜贵，更漂亮了，更加成为了穆霭年少时期一段遥不可及的梦。

心跳的频率加快，让穆霭忍不住闭紧嘴、喉结滚动，他从未想过，自己与蒋林熙的重逢会这么猝不及防、这么手足无措。

“蒋……”声音堵在嗓子里，穆霭奇怪地发不出一声。

蒋林熙抬眼，看向穆霭的眼底带着柔和的笑意，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吃惊，似乎早已料到重逢的发生。

望着穆霭一双充满惶恐的清澈眼睛，蒋林熙弯起的眉眼是少年时期缺少的温柔，“好久不见，穆霭。”平淡的语气仿佛只是在与多年不见的老友叙旧，亦如一把锋利的刀子深深插进穆霭的胸口。

穆霭疑惑，他与他的关系，真的可以用如此淡然的表情去面对吗？他想象过与许多许多人的相逢与重聚，其中却从来没有一个场景发生在他与蒋林熙之间。

他原本以为自己再次见到蒋林熙，一定会冲上去将当年把他抛弃的罪魁祸首大骂一顿，又或者冷脸相迎，不过真到了此时，他一反常态地变得畏缩，变得不知所措。尤其在对方表现如常的对比下，他更像过度自我的跳梁小丑，好像对那些幼稚无知过去耿耿于怀的从来只有他自己。

没有重逢的喜悦，没有日久天长的仇恨，也没有感动的泪水，他与蒋林熙就这样不冷不淡地相遇了，然后……

是啊，然后呢？穆霭陷入迷茫。

被异样的情绪控制，穆霭快速站起身抱住文件向电梯里走去，然而刚迈出一步，他被蒋林熙从身后拉住手臂。

怀里的文件消失，转到另一个人手中，蒋林煦吩咐道：“送到市场部。”说完，他转身，不管不顾地拉着穆霭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穆霭如牵线木偶呆愣地瞧着男人宽厚的背影以及那只紧抓他不放的大手，肌肤相触的地方在发烫，异样的体温顺着皮肤下的血液流淌，刺痛了护腕下的伤疤，带起灵魂深处的痛苦。

穆霭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还没转学前的青汇高中，许多次，蒋林煦也是用这般不可抗拒的力气拉着他逃离枯燥的课堂。

睫毛颤抖，穆霭倏然意识到其实蒋林熙依然霸道，只不过时光让成熟的蒋林熙学会了粉饰太平与掩藏喜怒。

被蒋林熙牵住手穿过长长的走廊，穆霭仿佛在淌过由时间组成的无数河流，他跌了跟头又湿了裤子，踉踉跄跄地才成为了大人模样。不像身前的蒋林熙，在年少时已经懂得许多他不曾明白的人情世故，而现在对方更成为了他无法企及的存在

穆霭不清楚今天的重逢后自己与蒋林熙之间会发生什么，也不清楚蒋林熙是否还有心思玩弄自己，他却知道他不再是说一两句“我保护你”就能奉献出自己全部真心的无知少年了。

第119章 一百一十九、你能原谅我吗？

【毕竟那时候，他们还小，时光允许他们犯错。】

听见办公室的门被关闭，穆霭的心被提到嗓子眼，他逆着窗外的光定定地望向蒋林熙，表情不再是几分钟前的错愕与震惊。

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似乎在无形中改变了很多事情。

过去的蒋林熙是什么样子？穆霭只能根据眼前成熟的蒋林煦描绘出当初的一二嚣张的眉眼、骄傲的笑容、挺拔的身姿……好像变了，又好像没有改变。

他依旧是那个盛气凌人的蒋家少爷，只不过当年桀骜不驯的小少爷已经在几年的历练下，为自己镀了层名为“修养”与“礼貌”的外壳，才会让他以为他变了。

恍惚间穆霭意识到原来对于自己念了许久的人，他也可以在时光的发酵下渐渐遗忘对方的模样，仿佛这人曾经带给他的欢乐与伤痛全部都是在梦里发生，全部是假的。

没有电视剧桥段中久别重逢后会发生的大骂一场或者悲情哭诉，穆霭觉得自己此刻成为了一个只知道呼吸的废旧机器，除了盯着蒋林熙，他不知道要说哪些话语。

喉结滚动，穆霭再次摩挲起指间的白珐琅戒指。

蒋林熙站在办公室会客区的沙发边，他微微低头回望穆霭，一双幽深漆黑的瞳眸像旋涡，企图将穆霭重新拉入属于他的沼泽。

他将穆霭仔细打量了一遍，视线一寸寸扫过，尘封的记忆随之被开启，连带着一个被他抛弃到角落里的可怜身影变得清晰。

青汇高中、白色衬衫、全校第一、阴郁怪人，几个简单的词汇便能组成他青春期时遇到的穆霭。

可是现在的穆霭……

回忆起几天前看到的穆霭简历，蒋林熙同样总结出几个关键词：专科学院、廉价西装、平平无奇、毫无特色。

蒋林熙没有想到，当年在青汇出名的学霸最后竟然只考上了一所普通的专科学院，成为了一名传媒专业的普通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