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忽然的震动让穆霭肩膀一颤,他低下头,看着倒扣在茶几上的手机,神情闪过惊慌与无措。

犹豫了许久,穆霭鼓足勇气接起还在不断打来的电话。

“喂……”

话音还未落,尖利且诡异的声音便滋滋啦啦地从话筒中响起:“据报道,二零一五年十二月十三日,京源酒店发生特大火灾事故,造成23人死,156人重伤的严重惨剧。其中,死者包括南凛集团现任董事长欧阳重光及其夫人……”

“啪!”

通话被迅速挂断,穆霭惊惧地睁大双眼,将手机扔远,旋即他抱住头蜷缩在沙发的角落,像一只无从遁形的虫子,不断小声地重复道歉:“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不是我…我错了……”

没有起伏的语调听得揪心,穆霭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为何事道歉。

楼梯间的走廊里,云景阳的表情在关门后归于虚无。他皱紧眉,捂住嘴想抽一支烟,但在望向身后的房门时改了主意,只得抿嘴向身后的张锋命令道:“说吧,是什么事?”

张锋颔首,跟随云景阳向电梯走去,“第一件要向您汇报的是关于从去年开始一直与我们公司争抢生意的天海矿业。通过细化关系网,我们调查到欧阳家与天海集团似乎有些联系,欧阳家利用其名下的子公司南阳重工成为了天海的第二大股东,占比约36%,所以我们有理由怀疑天海如今针对我方的行为是受到了欧阳家的指示。”

听着张锋的分析,云景阳面色没有丝毫的改变,似乎一切早就在他的预料中。

一年前,正是欧阳霖知道他与穆霭关系的时候,自那之后他所管理的家族分公司便总会遭到特别的敌对行动,而最近天海的截胡愈发频繁,险些导致他在内蒙稀土开采的生意受到重创。

因此,云景阳不难猜测背后真正的指使人是欧阳霖。

随意瞥了眼正在上行的电梯数字,云景阳颔首,“知道了,具体的解决方案我会在晚上宣布,说下一件事吧。”

“好的,第二件事是上个月您让我将穆霭少爷的行为表现告诉李教授。通过对症状的分析,李教授表示穆霭少爷患的病很有可能是抑郁症和焦虑症,具体的病情发展程度,李教授说需要与患者进行面对面的沟通才能了解。”

云景阳眉心一跳,按电梯的动作有片刻的停顿。虽然之前猜到了,可当真真切切听到结果时,他心里依然不好受。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在患有抑郁症的同时又饱受焦虑症折磨?

自责的同时云景阳不禁担忧,因为他清楚引起穆霭生病的真正原因他还没调查清楚,只有查清了当年火灾的全部真相,他才能选择什么该让穆霭知道,什么不该让他知道。

深吸口气,云景阳喑哑的嗓音不同于几分钟前的轻松,“好,尽快安排与李教授的见面,越快越好。”

“是。”

“其他事情呢?”

张锋难得停顿,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他犹豫着开口:“其他的事……还是与穆少爷有关,但是也关系到刚刚提到的欧阳家。”

斜睥向欲言又止的张锋,云景阳蹙眉,“长话短说。”

张锋马上回复:“是,您之前吩咐我们去调查京源酒店的火灾,其实除了当年的失火原因我们还查到穆霭少爷似乎与欧阳家小少爷的之间有些不寻常…”

云景阳撩起眼皮,眸子里带了冷意,“怎么说?”

张锋神情严肃,“我们查到当年在火灾里遇难的还有欧阳霖的父母,也就是南凛集团的欧阳夫妇。”

脚步顿住,云景阳转过身,漆黑的瞳孔凌厉尽显,“什么?”

张锋低声道:“火灾当天,欧阳重光与其夫人正在酒店内招待宾客,所以二人并没有幸免于难。”

遮在头顶的阴云消失,此刻云景阳忽然明白为什么欧阳霖总会说是穆霭欠他的,为什么穆霭再害怕还是会对欧阳霖表现出乖顺,原来他们之间还有父母惨死这一层悲哀关系。

胸口的躁郁势如破竹,许久,云景阳闭眸咬了咬牙,然后转身开口:“继续……”

当云景阳拎着买来的蔬菜水果回来时,他脸色中的阴沉早已全然不见。

推开门,穆霭正在厨房里淘米,他消瘦的背影在橙色吊灯下更显孤寂,像一根长在背阴处的竹子,因为缺少阳光长不高也得不到爱。

手指收紧,云景阳将菜放到操作台上,自后抱住穆霭。

穆霭不由愣住,一时间没了反应。

这是两人五百多天来唯一一次不带任何抗拒的、紧密相贴的拥抱,云景阳唇瓣轻触穆霭散发着白茶香的颈边,低喃道:“穆穆,我回来了。”话语中带着常人捕捉不到的怜惜与庆幸。

他怜惜穆霭背负一切,庆幸现在陪伴穆霭的人是自己。

对于云景阳的亲昵,穆霭虽然疑惑,却并没有躲避,他懒散地向后倚靠对方,抱怨道:“不是说很快吗?都过去快半小时了才回来。”

云景阳轻笑,热气喷洒在穆霭耳廓,醺红了半张脸,“我猜到了你会讨伐我,所以……”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云景阳递过来一个精美的蛋糕盒,“登登登!你最喜欢的红茶栗子蛋糕!我特意去小区门口的甜品店买的,因为你说过只有他家的甜品口味你很喜欢。”

接过云景阳手里的蛋糕盒,穆霭眼睛几乎弯成月牙,“你怎么知道我想吃了?”

云景阳得意地挑眉,“当然了,我是谁!”说完,他低头瞟向怀里人,瞧见对方欣喜的表情,松了口气。

“好了,剩下的交给我吧,你去客厅吃蛋糕!不过,不能吃太多,一会儿还要吃饭。”嘱咐的同时,云景阳松了手,推着穆霭走出了厨房。

甜味适中的栗子奶油挂在唇舌间,穆霭心情变好了不少,黑色叉子立在蛋糕边,他用手撑住下巴瞧向在不远处忙活的男生。

抽烟机嗡嗡作响,葱姜蒜热油爆香,不一会儿,浓郁的炒菜味儿飘出来,穆霭鼻翼微动,嘴角弯出一抹弧度。

现在的一刻是他与云景阳生活中最日常的片段,一日三餐,他从来没有操心过,永远是云景阳准备好所有,然后与他坐在餐桌边聊天吃饭。

偶尔,穆霭会想如果他能与云景阳一直这样就好了,但紧随其后,他心里另一个满是质疑与暴怒的声音又会让他恢复清醒,让他知道自己不能沉溺在不属于自己的梦境里。

比如眼下,穆霭适才被带动起来的情绪在脑海中闪过欧阳霖的身影,以及手机中刚刚收到的云景阳名下公司生意受损的消息后立刻恢复成一滩废弃的死水。

穆霭不傻,尽管只有新闻报道的只字片语,可他猜得到云景阳最近一定被欧阳霖针对了许多。几乎每天夜里他都能看到云景阳在书房开会,其中几次他在会议对话中偷听到了熟悉的南凛集团,也是欧阳家的重点企业,所以其中的一些弯弯绕绕他是明白的。

低下头,穆霭想到半个月之后的报考,神情晦涩。他不知道自己最终会选择哪里,不过穆霭能肯定未来的几年,他不用再见到欧阳霖与云景阳了,因为他一定不会留在京城。

只是…他觉得抱歉,自己又一次对云景阳撒了谎。

抿紧嘴,穆霭抬眼时恰好与云景阳望过来的视线在半空中相遇,由于心虚,他目光带着躲闪,慌忙地垂下脑袋,假装去吃蛋糕。

看着穆霭无措的样子,云景阳笑笑,以为对方在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