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父亲,穆霭如今的感情很复杂,有埋怨,有歉疚,还有变得稀薄的崇拜……
昏暗的台灯将穆霭的身影映在墙上,不知道过去多久,男生低缓的声音如石子打乱了房间的静谧:“爸,你当时为什么要那么做?”
“……”
无声的寂寞仿佛能将一切吞没,穆霭放慢了呼吸最终收起了相片,决定明天再仔细问问舅舅关于母亲的事情。
然而,第二天清晨起床时,穆霭发现原本躺在客厅沙发的舅舅早没了踪迹,只剩下茶几上一张写着‘过几天回’的纸条,一叠够他花一个多月的生活费,和几个空酒瓶。
上午的课程结束,穆霭没有去食堂吃午饭。他独自向天台走去,因为没有胃口,只打算用一盒牛奶垫垫肚子。
云景阳一早注意到穆霭的心不在焉,于是下了课,他也拿着从家里带来的保温桶跟随穆霭去了天台。
没敢距离穆霭太近,云景阳将保温桶放在穆霭脚边就乖乖走到玻璃走廊的另一侧坐着了,委屈的背影像个无辜的受气包。
穆霭停下喝牛奶的动作,瞟了眼熟悉的蓝色保温桶又看向背对自己的云景阳,不由叹气,他总算知道云景阳是个多么执拗的人了。
午时的校园恢复了青春活力,教学楼下是少年们互相吆喝喊叫的声音,天台的安静显得格格不入。
忽然,云景阳听见穆霭的招呼,“过来吃饭。”
云景阳一度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他挺直腰杆向后瞧,发现穆霭侧着头却没有看向他。
眨眨眼,云景阳连忙站起来,听话地坐到穆霭身边,生怕错过与穆霭独处的机会。
初夏的阳光没有盛夏的热烈,暖风吹散了天台上的凉意,引得花坛里的雏菊不满地摇晃抖动。
玻璃走廊下,穆霭与云景阳并排坐在几层台阶上。两人一个用筷子一个用勺子,中间地面则摆了两荤一素一汤,饭菜算是丰盛,不过肯定不够他们一起吃。
这是几个月以来,穆霭第一次主动让云景阳接近自己。
云景阳心里窃喜,眼角下意识带了几丝笑纹,他吃了一块油焖虾仁,然后小狗一样向旁边偷偷瞥去。
穆霭的侧脸被过长的头发遮挡,他看不清此刻穆霭的表情,可是从对方身上传来的清雅白茶香还是让云景阳觉得心安。
云景阳没有破坏气氛地问穆霭是不是原谅他了,不过他清楚穆霭心里一定还有他,这就够了。
只要穆霭忘不掉他,他有把握能与对方回到过去。
正在发呆,云景阳眼前突然出现一双夹了团米饭的筷子,他顺势看去,与穆霭深棕色的琥珀眸子在半空相遇。
一瞬间,属于过去的回忆汹涌而至,让云景阳的心脏猛地发涨酸涩。
他似乎很久没有认真看过穆霭了,大多数时候,穆霭都在躲避他,所以对于这双总能吸引他的眸子,云景阳只敢在梦里偷偷想念、亲吻。
穆霭皱了皱眉,云景阳立马反应过来,他转眼瞧向自己碗中又填了一层的米饭,“穆穆,你…不吃了吗?”
穆霭收回目光,虚扶着放在膝上的餐盒,摇头道:“吃不下,不能浪费。”
现在如果不细观察,没有人能发现穆霭左手的五根手指中有三根都不能弯曲,所以对于穆霭的体育课见习和高考体育免试,总会有很多同学阴阳怪气,心里不服气。
对于闲言碎语,穆霭早已不在意,但是他不在意,不代表其他人不在意。
虽然开始时谣言有很多,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嚼舌根的学生便减少了,有几个说话难听的直接转了学,于是逐渐地穆霭的生活重新恢复了平静。
目光落在穆霭操作不自然的左手,云景阳神色黯淡,小声说:“吃不下也要多吃些,后面高三会很累。”
穆霭没回应,转了话题,“今天老师找我谈话,问我想考哪所学校。”
云景阳动作顿住,紧张地盯着穆霭,“你怎么回答?”
穆霭沉默两秒,“不知道,不过应该不在……”
“哟!吃饭呢,还真是巧?”
突兀的声音打断了穆霭的话,云景阳与穆霭一起转头看向正向他们走近的人。
瞧见是秦南,穆霭愣住几秒,旋即漠然低下头,不再继续说下去。
云景阳重新望着穆霭,目光期待、焦灼。
不在什么?不在京城了吗?不在京城会去哪里?
心里苦于得不到答案,着急的同时又不愿逼迫穆霭,于是云景阳只得将怒火转移至秦南。他咬了咬牙,起身将穆霭护在后面,逼得秦南不得不停在两米开外的地方。
“你来做什么?”
秦南这次没有带其他人,态度却依旧猖狂,他仰起头面对云景阳的质问不屑道:“没事就不能来吗?学校规定了天台是专门给变态约会用的?”
听到熟悉的称呼,穆霭脸色顿时惨白,紧接着他抬头惶恐地望向秦南,心里忽然明白了学校里关于他的流言蜚语是从何而来,也恍然记起秦南曾经对自己的警告。
攥紧筷子,穆霭望向秦南的眼神充满了不安与怨恨。
不速之客敏锐地察觉到穆霭的敌意,秦南笑容变冷,他忽视了一言不发的云景阳,抱臂面对穆霭,“穆霭,我说过你会后悔。现在,后悔吗?恶心人的同性恋……”
说完,秦南将轻蔑的视线缓慢转向云景阳,很明显,他最后的话中也掺杂了对云景阳的鄙夷与恶意。
穆霭抿住嘴,他莫名不想听见别人侮辱云景阳,骂他没关系,可偏偏云景阳不行!穆霭正欲说什么,云景阳阴森冰冷的声音如利剑劈开空气,凉飕飕地刮过耳边:
“秦南…看来你们家两百亿的资金缺口已经解决了?”
话语一出,秦南脸色骤变,他盯着云景阳,咬牙切齿道:“你说什么?”
云景阳撩起眼帘,漆黑的瞳睛里是穆霭看不到的阴鸷凶残。
他神情散漫宛如将猎物逼到陷阱内的狮子,走上前两步,随意拍了拍秦南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接着猛地扯过秦南的衣领,在对方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冷漠道:“如果不想让你爸参与受贿、走私军械的事情被不该知道的人知道,那么你就老实点呆着,等高考结束后出国滚蛋。不然,我一定让你们秦家辛苦几十年积攒的家底一夜蒸发,更会让你家破人亡。”
秦南嘴唇发白,双脚被定在原地,他直视着前方,一双上挑的眼睛失去了往日的嚣张。